“師弟，別苦著一張臉啦！”

臨近海州市郊外的一個露天燒烤攤上，坐著兩個年輕男子。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來自純陽門的余斌和裴俊。

余斌面色陰郁，一瓶接一瓶地喝著啤酒。

“師弟啊。”裴俊搖了搖頭，笑道：“咱們好不容易瞞著師叔跑出來，你就這么悶頭喝酒？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傷勢還沒恢復？”

余斌前日被那血魔困于海州大廈中，為了抵御那化血魔功的侵襲，耗費了近乎全身的真元，到現(xiàn)在都沒恢復過來。

可此刻他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悶悶不樂。

“不是。”余斌苦笑一聲，眼神中滿是落寞，“我只是有些難過罷了。”

說著他又仰脖吹了一瓶啤酒，茫然問道：“顧之魚……她真的……喜歡……那個陳玄嗎？”

這已經(jīng)是余斌這兩天第十八次問這個問題了。裴俊翻了個白眼，到底是年輕人，也太容易陷入情網(wǎng)了。

“顧之魚分明被陳玄當眾奪了本命飛劍，以她那心高氣傲的性子和從不對男修假以辭色的做派來說，應該恨死他了才對，怎么會去扶他呢……”余斌喃喃地說著。

裴俊望著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打開了某個只在修行界流傳的論壇，說道：“你看看我發(fā)的那個帖子。”

——“我嘴上說著羨慕羨慕……其實我真的很羨慕啊！”

裴俊說道：“已經(jīng)有超過一千人留言回復了，幾乎整個修行界的同輩都在關注這個帖子。”

看著這個帖子一樓的那張照片——顧之魚和黃子衿攙扶著陳玄，余斌不由得低下了頭。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大家都已經(jīng)承認了，咱們的玫瑰和白蓮都被這個老處男采走了！”裴俊撇了撇嘴，道：“現(xiàn)在大家都叫他——采花賊。”

“采花賊嗎……”余斌搖頭苦笑一聲，“我不能這么叫他，他畢竟救過我的命啊……”

正說著，一朵血色煙花在海州市郊外的夜空炸開。

望著那朵血紅色的古怪煙花，燒烤攤上的的人們在驚異了片刻后紛紛交頭接耳，感嘆著現(xiàn)在的煙花顏色真是越來越花哨了，這么血紅血紅的都發(fā)明出來了，只是似乎看著不怎么吉利啊？

“這何止是不吉利！”余斌和裴俊震驚地看著天空，隨即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因為他們看出了這哪里是什么煙花？分明是魔道邪功——化血魔功！

“師兄……那個是……化血魔功嗎？”

“走！過去看看！”

……

燈火昏暗的街頭，待拆的店鋪門前。

忽有風起，襲來一陣寒流，吹散了這夏夜的悶熱。

有雨點打在黃子衿鼻尖，繼而一場大雨傾盆而至。

黃子衿在雨中抬起了頭，凝視著陳玄的眼睛。

意外地，陳玄第一次沒有回應她的目光，而是選擇移開了眼神。

看著這一幕，黃子衿難過地握了握小拳頭。

“我本以為你已經(jīng)懂了什么是愛的。”她輕聲說道，顧之魚在一旁微微皺眉，不知道黃子衿怎么忽然說起了這番話。

這話里的意思只有陳玄和黃子衿明白。

“現(xiàn)在看來，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愛。”黃子衿說著，又看了眼顧之魚，微笑道：“原來你的血魔印沒有消除。”

顧之魚想要說些什么，黃子衿卻打斷她道：“我已經(jīng)大概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你的血魔印發(fā)作，而被他發(fā)現(xiàn)了是嗎？”

“然后他是不是說他喜歡你，讓你不要緊張，并用那種方法給你祛除了魔氣？”

顧之魚微怔，黃子衿竟是說得分毫不差。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黃子衿說道，“做事只考慮結果，從不在乎過程。”

“然而有些事，是不能這樣做的。”黃子衿皺眉想了想，認真地說道：“人是有感情的，你這是隨意踐踏別人的感情。”

“你永遠想的都是如何利益最大化，我也猜到了你為什么要這樣做。”黃子衿看著陳玄，說道：“你說過，只讓我教你最簡單的修行法門。”黃子衿抿了抿嘴唇，輕聲說道：“現(xiàn)在你既然已經(jīng)修成一氣境了，那么我的承諾也就完成了。”

陳玄依舊一言不發(fā)。

“你知道我的性子，知道我肯定不會再違背門規(guī)繼續(xù)教你的。是不是？”

陳玄沉默不語。

“那……我在你這也打擾了好長時間了。”黃子衿斂衽裙擺微微施了一禮，“我這就回去收拾一下，也該離開了。”

眼看黃子衿轉身要走，一直沉默不語的陳玄手指微動，仿佛想要伸手去拉住她。

可最終他還是沒有伸出手。

“扭扭捏捏的。”顧之魚忽地冷哼一聲，攔住黃子衿，轉頭看向陳玄道：“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我們干脆好好談一談。”

“你到底喜歡誰？”

“喜歡誰？”陳玄聞言，摘下了眼鏡，想了想?yún)s又戴了回去，笑道：“我如果說兩個都喜歡呢？”

啪——

顧之魚反手給了他一巴掌，認真地說道：“你說過喜歡我。”

“那是因為你中了血魔印。”陳玄淡然地說著，“用這個方法，可以更加方便我給你祛除魔氣。”

顧之魚聞言面色慘白，顫聲道：“這算是什么解釋？”

“不論你信不信，就是這樣。”陳玄想要點根煙，卻發(fā)覺在這大雨中怎么都點不著火，只得作罷，繼續(xù)說道：“我這人心善，看不得你尋死覓活的樣子，就騙了你。我是為你好，你應該謝謝我。”

“我從未喜歡過你。”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顧之魚死死地盯著陳玄的眼睛。

陳玄冷漠地看著她。

顧之魚緊咬嘴唇，直至咬出血來。

雨水打濕了她的臉龐，不知道她眼角的晶瑩究竟是淚還是雨？

她轉身離去，再也不看陳玄一眼。

“子衿。”陳玄笑了笑，“我已經(jīng)和那個女人說清楚……”

“陳玄你不懂愛。”黃子衿凄然地搖了搖頭，“我討厭這樣的你。”

“那你讓我懂啊！”陳玄的語氣有些激動，“我是活死人，我沒有人類該有的感情，我……”

“不，其實你是有感情的。”黃子衿溫柔地看著首次現(xiàn)出怒意的陳玄，笑道：“你看，你也會生氣。”

“只是你不懂愛。”黃子衿忽地上前，抱了抱陳玄，揚起被雨水打濕的小臉，輕聲道：“我是喜歡陳玄的。”

然后她松開手，輕輕后跳一步，雙手握在裙擺處，望著一臉怒容的陳玄，說道：“所以我不能接受這樣的陳玄。”

“不論是什么理由，我都不接受你和別人接吻。我不接受你對別人說喜歡。我不接受你以愛的名義欺騙她人。”

“我的喜歡只會給一個人，我希望那個人的喜歡也全部給我。”

她伸出小巧的手掌掂了掂，然后輕輕打了陳玄的臉一下。

舍不得打他啊，只能這么溫柔地做一下樣子了。

然后她深呼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地道：“去死吧！渣男！”

說完，她背負雙手，看向小白，笑道：“謝謝你，小白。”

“黃子衿……”小白低聲道，“你不會原諒他嗎？”

“當然不會。”黃子衿輕笑一聲，“我可是黃子衿呀。”

“是照鏡子都會被自己美得開心得不得了的黃子衿呀。”

她轉身離開，消失在了夜雨深處。

……

“喂喂！”裴俊激動地拿著手機，看著剛剛拍下的畫面，“這要是發(fā)到論壇上，點擊回復怕是要破萬了！”

為了追查那化血魔功而來，沒想到血魔沒見著，竟是見著了一件異常精彩的事情。

顧之魚狠狠打了陳玄兩巴掌，黃子衿大罵陳玄渣男去死！

一旁的余斌恍如癡了，想著剛才顧之魚打陳玄的兩巴掌，笑意就忍不住咧開在嘴角。

“真是世事無常！”裴俊看著師弟的模樣，笑道：“果然如我所料，這種人渣注定沒有好下場。”

來不及等回去仔細整理了，裴俊拿著手機登錄了論壇，發(fā)下了那個即將震動修行界的神帖——渣男陳玄喪天良，我與雙花共存亡！

……

這是注定無眠的一個雨夜。

顧之行首先點開了那個帖子，看著那個視頻，眼球都要驚得掉在了地上。

“我就說顧之魚這兩天怎么不見人影！”顧之行張著嘴巴，大叫道：“原來是去找陳玄了！”

看著那狠狠的兩巴掌，顧之行愣了半天。

隨即他聽到隔壁傳來了陳凱豪放肆至極的大笑聲。

“陳玄，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想不到你暴露得這么快！”

陳凱豪握緊了拳頭，眼神中有光芒閃動：“渣玄，現(xiàn)在沒了黃子衿，我看你還能夠得意多久！”

于是，繼采花賊后，陳玄在修行界又多了一個稱號——渣玄。

……

帖子的點擊回復瞬間破千。

當今社會，消息傳得無比快速。

遠在千里之外的玉虛派中，黃竹青和樓鴦夫婦倆也看到了那個視頻。

他們不禁有些擔心女兒。

“師傅師娘！”有一弟子沖了進來，大叫道：“大事不好了！那個陳玄……”

“行了行了，知道了！”黃竹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隨即發(fā)現(xiàn)門下十個弟子竟是都來到了面前，個個都伸長了脖子，一臉怒意地齊聲說道：“請師傅準許弟子下山，殺了那個渣玄，為小師妹報仇雪恨！”

“這種人渣，竟敢玩弄小師妹的感情！”

“絕對不能饒過他！”

黃竹青和樓鴦對視一眼，喝道：“全都給我回去，不準胡鬧！”

驅散了眾弟子，黃竹青哀嘆一聲：“嬌嬌不會有事吧？”

“早些看清這個渣男的嘴臉也是好事……”樓鴦也有些不確定，“應該……不會有事吧？”

……

大雪翻飛，縹緲宮中。

南宮恨看著那個視頻，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她隨即有些不悅地哼了一聲：“想不到連小魚都被他蠱惑了，渣男就是渣男。”

想著今天剛學到的這個網(wǎng)絡詞匯，南宮恨不禁有些得意。

真是一個貼切的好詞啊！

“不過這樣也好。小魚這回是徹底恨死他了。”南宮恨斟酌片刻，點開了負責考試出題的修行者聊天群——

“這次的公共基礎課的實測，我有一個提議……”

……

陳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fā)。

小白在一旁默默地等著他。

“陳玄你不懂愛？”陳玄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忽地笑著說道：“難道還會有塔掉下來？”

小白悚然一驚——這是一首網(wǎng)絡流行音樂的歌詞，xx你不懂愛，xx塔會掉下來。

這還是這么多年，小白第一次聽陳玄開玩笑。

還是這么冷的玩笑。

陳玄說道：“小白，我們走吧。”

“陳玄……”小白遲疑片刻，道：“你是不是在怪小白？”

“你覺得呢？”陳玄看了眼小白，道：“本來按我的計劃，掌控了顧之魚之后，讓她將師門修行秘術全部教給我，現(xiàn)在計劃全泡湯了。”

“不過……”他搖了搖頭，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騙了她，她打了我兩巴掌，算是扯平了。”

這種事還能算扯平？小白有些愕然，問道：“那黃子衿呢？”

“她也打了我一巴掌。”陳玄淡淡地說道，“還罵我人渣去死，也就當扯平好了。”

這又與什么扯平呢？小白沉默著沒敢問，道：“那現(xiàn)在咱們怎么辦？”

“我繼續(xù)修行的方式都被你打亂了。”陳玄笑了笑，道：“現(xiàn)在海州市有那么多修行者，要不咱們去抓個修行者回來，嚴刑逼供，讓他將修行秘法吐出來？”

“……”小白再次震驚不語，這是陳玄今天說的第二個冷笑話。

“小白，我們走吧。”陳玄嘆了口氣，又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遍。

他坐進小白的駕駛室，小白正要發(fā)動，忽聽陳玄說道：“不是回家。”

“不回家？”

“她們這會兒估計還在家里吧？那么多東西要搬完可不容易。”陳玄在車內點了根煙，惹來小白一陣不滿。

“別在小白里面抽煙啊啊！”

“你做了錯事，這是懲罰。”

陳玄這么說著，卻還是搖下了車窗，讓煙霧飄散在外面的大雨之中：“你想去哪邊？”

小白道：“小白沒有想去的地方。”

“那就去工地吧。”陳玄說道。

那是他第一次和黃子衿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