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面無表情地看著顧之魚。

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老印所說的“禮物”是什么。

印曉宏明面上在所有人左臂上留下的那個醒目至極的血魔印記，只是一個幌子。

雖然七妙、宋蘭芳等人已經(jīng)小心謹慎地檢查過了一遍，可誰能料到那個猥瑣至極的老印竟會想到將一個不起眼的血魔印刻在了顧之魚的舌根底下？

燈下黑的道理誰都懂，可事到臨頭又有幾人能夠真正察覺？

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會有這么一手，就連顧之魚自己都沒能發(fā)覺自己身上的異常。

那個真正的“禮物”隱藏得極深。

陳玄想著印曉宏說過的話——“我從昨天白天就在觀察你”。

原來如此，你早就知道顧之魚這段時間會和我在一起了，所以才挑選了她嗎？

可是，為什么是顧之魚？

陳玄轉(zhuǎn)頭看向床上的黃子衿，皺眉想道：為什么不是子衿？

莫非……因為子衿是天生的震坎之體？會排斥魔道邪功？

……

顧之魚呆呆地在駕駛室中坐著。

自打開始修行，她的修行之路一直是通暢無阻，從未遇到過所謂的瓶頸和阻難。

以她的家世和天賦，理所當然地被修行界第一大派的昆侖縹緲宮看中，收為入門弟子，在師長的悉心教導下，順風順水地修煉至三才境。

破境入三才起始，她的那顆道心從未波動過，寧靜優(yōu)雅，通透自然。

可現(xiàn)在，她靈臺處一片血色，心中宛如掀起萬丈波瀾，驚濤駭浪，修行之路上所見之人和物紛至沓來，無數(shù)曾經(jīng)不在意的事情此刻無比清晰，心靈之壁正在碎裂，內(nèi)里那顆柔弱的道心再無遁形之所，被過往的記憶狠狠撕成碎片。

那些她從不曾在意的譏笑和嫉妒之聲此刻異常刺耳；那些她從來不屑一顧的同輩男修的愛慕眼光此刻宛若無數(shù)殺人利劍，讓她如墮冰窟又仿若跌入熔巖火坑。

這是她二十年的人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脆弱無助。

“喀喇”一聲，顧之魚仿佛聽見了晶瑩無瑕的美玉碎掉的聲音。

“不！”顧之魚猛然睜眼，望著后視鏡中的自己。

舌根底下的那個血色魔印異常刺目，仿佛一顆毒瘤般長了她的血脈肌肉之中。

她知道事情已然無法挽回，自己已被血魔印徹底污染，魔氣攻心，道心沉淪，必將萬劫不復。

殺心漸起，欲念抖升。

也許再過片刻，自己就將化身血魔傀儡了吧？

顧之魚輕呼一口氣，明白一旦入魔，不但師門縹緲宮容不下自己，全天下的修行者都會唾棄自己。

她神色一厲，秀口微張，纖舌輕吐，在道心泯滅的最后關頭，強行將那些殺心和欲念擯棄，上下牙關不容分說，便要咬斷自己那根現(xiàn)在丑陋不堪的舌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沉穩(wěn)有力的手如一把鉗子一般夾住了她的雙頰。

“住嘴。”陳玄淡淡地說道。

顧之魚氣急，奮力掙扎起來。

陳玄冷哼一聲，躬身進入駕駛室。

駕駛座本來空間就小，此刻兩人擠作一團，更顯擁擠。

陳玄壓住顧之魚的身子，看著在自己手下微嘟著嘴的姑娘，毫不憐香惜玉地就是一記猛烈膝頂，撞在了她的小腹上。

顧之魚“嚶嚀”一聲，頓覺渾身無力，眼神一陣迷茫。

看著安靜下來的顧之魚，陳玄緩緩起身，道：“值得尋死覓活？”

“你根本不明白！”顧之魚淚腺崩潰，掩面抽泣道：“墮入魔道，天下無我容身之所，我已無顏面再活下去了！”

“你只是被魔道之徒陷害。”陳玄淡然地看著她的臉蛋，道：“又不是你自己想要入魔的。”

顧之魚冷笑一聲：“天下修行者可不會管這么多，他們只看結(jié)果，不問過程。”

陳玄說道：“只要你不說，他們哪會知道？”

顧之魚神情微怔，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我會幫你保守秘密。”陳玄用指尖抬起她嬌俏的下巴，聲音若天堂之歌般輕柔動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顧之魚沉默了許久，眼神中閃著遲疑：“我憑什么相信你？”

“因為……”陳玄忽地從口袋中取出眼鏡戴上，繼而透過鏡片深情凝望著那張如玫瑰般嬌艷欲滴的容顏。

“因為我喜歡你。”

顧之魚全身如過電般一顫，心跳如雷，眼神迷茫渙散。

陳玄與她雙手緊扣，如膠似漆。

“唔！”

顧之魚忽地奮力將他推開，發(fā)絲凌亂，咬著嘴唇，低聲道：“你騙我！你有了黃子衿了！”

陳玄起身走出駕駛座，微微一笑。

“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陳玄替她輕輕關上車門，笑道：“不要急，明天開始，我會幫你想出如何掩蓋你入魔一事的辦法來。”

顧之魚楞在那里，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看著陳玄，只是看著陳玄。

就這么愣愣癡癡傻傻呆呆地看著他。

……

陳玄面無表情地坐回了小白的駕駛座。

“陳玄！”小白憤怒不已，低聲叫道：“你剛才在做什么！”

“沒什么，在控制她而已。”陳玄輕笑一聲，“剛才是她最為脆弱無助的時候，人在這種時候特別容易被觸動，尤其是女人。所謂共赴難關，患難與共之下，特別容易產(chǎn)生愛情。”

“吊橋效應掌握得不錯啊！”小白竟是破天荒的冷笑了一聲，“你這個人渣！”

陳玄沉默了片刻，忽地拍著小白的方向盤，輕聲道：“我本來就是。”

“你！”小白急了，“你對得起黃子衿嗎？”

“小白，顧之魚是個很好的實驗樣本。”陳玄推著眼鏡，道：“我要觀察她由天道入魔道的全過程，這對我們很重要。”

小白沉默了很長時間，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們本就是魔道。”陳玄點燃一根煙，道：“從今天的事情看來，魔道根本無法在修行界立足。”

“我們要活下去，就一定不能暴露自己。”陳玄張了張嘴，看著車窗外的那張床，床上黃子衿還在酣睡。

他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芒，緩緩說道：“我說過，我的命最重要。”

“陳玄，小白開始不喜歡你了。”

“是嗎？”陳玄靠在駕駛座坐墊上，不再說話。

良久后，陳玄輕聲說道：“作為活死人，我們不應該擁有感情。我們只需要考慮如何活下去就行。”

這是結(jié)論。

小白說道：“陳玄是個大人渣！”

“隨你怎么說！”陳玄語氣忽然惱火起來，竟是厲聲喝道：“不擇手段地活下去！這就是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