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的不卑不亢,曾世藩頓時語塞,眼睜睜看著莊魅顏昂首走出書房。
莊魅顏在花園中閑逛,明明是青天白日,卻沒看到天上的太陽,只覺得空中一片泛白,亮的刺目。園中枝條泛綠,花抽新蕊,分明是陽春三月的景象,魅顏不禁愕然,在看周圍的亭臺樓閣,山石擺設,竟然都不是莊家大院的格局,而是身在京城的莊府后院。
魅顏越發茫然,心中也記不起自己為什么要獨自一人在這院子里漫無目標地走來走去。轉過幾個奇特的山石,她看到一棵老桃樹下,粉紅翻舞,瓣瓣飄落,一對男女相依相偎,形狀親密,心中不由亂跳起來。
那女子慵懶地抬眼看她,魅顏的心好像浸在寒潭之中,寒意一直透到腳底。那是自己的姐姐,莊美玉。莊美玉的丹鳳眼微微瞇起,充滿嘲弄地看著她,櫻唇微吐,說出了一個冰冷的字。
“殺!”
莊美玉的眸子充滿惡毒,像兩條毒蛇一樣盯著她不放,這情形讓她膽戰心驚,那可是自己的親姐姐啊,雖然不是一奶同胞,畢竟是同一個父親啊,為什么她要像個仇人一樣恨自己?
旁邊的男人一臉寵溺看著莊美玉,那自然是英俊不羈的曾小侯爺,聞言也側了臉,陰森地看著她,說著:“殺!”
莊魅顏越發心驚,轉身奪路而逃,跌跌撞撞被自己的裙角絆倒。
身后忽然伸出一雙手,緊緊扼住她的脖子,力量非常大,弄得她喘不過起來。莊魅顏艱難地回過頭,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是二娘。二娘的臉上是她從沒見過的兇狠表情,顯得猙獰可怖。
“不不……救命,救……”
莊魅顏雙手無助地拉扯著,艱難地呼救著。
救命……
“小姐,小姐。”這聲音是——
莊魅顏一身冷汗,猛地睜開眼睛,只看見自己面前是一張滿是關切的面孔,是春菊。春菊一邊搖著她的身體,一邊急促地喊著:“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莊魅顏低頭一瞧,自己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緊緊扼住自己的脖頸,春菊發現的及時,連忙幫她把手拉開。原來,是一場夢。
莊魅顏吁了口氣,只覺得全身像虛脫了一樣,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喘息著對春菊問道:“我,這是怎么了?”
“小姐準是做了噩夢,剛才嚇死奴婢了。”春菊也松了口氣,說道:“小姐睡了好久啊,前天從那邊回來,就一頭扎進被窩里,睡了整整兩天三夜呢。肚子餓不餓?我去把粥熱一下。”
她們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每當說起二夫人,就說那里。那里經常打發很多活計給她們做,春菊早就覺得憤憤不平,是她怕事一直壓制著春菊,不許她發牢騷。
現在想想,莊魅顏忽然覺得自己好傻,自己以前認為,只要自己聽話,她們就不會為難自己,而自己早晚有一天一定會熬出頭的。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她越是隱忍,她們就越是作踐她。莊魅顏心里暗暗下定決心,日后,絕不會再任憑她們擺布。
莊魅顏打起精神,喝了一碗熱白粥。她吃的伙食,都是從大廚房里領來的,跟丫鬟們吃得差不多,而且每次總要等到最后,春菊端回來的時候,已經涼了大半。
莊魅顏剛準備起床,忽然聽到外屋傳來一陣局促的腳步聲,“砰”一聲推開門。春菊正在外屋,便低聲說道:“翠蓮姐,悄聲一些,夫人還睡著呢。”
“哦,這都什么時辰了呀!”翠蓮不滿地嚷了一句,音調反而提高了八度。這丫頭仗著自己是二姐莊美儀的貼身丫鬟格外囂張,從來不把她們主仆看在眼里。
春菊敢怒不敢言,默不作聲。
翠蓮繼續說道:“這件是二小姐的貂裘大氅,昨天在園子里小姐玩得興起,一時不留神劃破了一道口子,小姐吩咐我送了來煩三小姐修補一下。”
說是“煩”她修補一下,其實就是命令她,根本就沒給她什么拒絕的余地。
春菊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回道:“翠蓮姐,怕是不行的。小姐病著呢,動不了針線。煩請你回了二小姐,就說等幾日小姐病好了再說吧。”
翠蓮有些不滿,大聲叱道:“你這賤婢真夠大膽,你知不知道這件貂裘大衣多重要啊!我們小姐過些日子還要穿著它出趟遠門呢,耽誤了你擔負的起么?”
春菊實在忍無可忍,連呼吸都變得很是急促。
莊魅顏心中憤懣,隨手把自己手里的碗丟在地上,“啪嚓”一聲脆響。緊接著她也提高音調,喊著春菊的名字說道:“春菊,我叫你倒杯水,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這一聲脆響把屋外的兩個人嚇了一跳,莊魅顏一向從不發火,忽然間語氣不善,別說春菊垂了頭,連翠蓮也覺得有些不安,她畢竟是個丫鬟,屋里面的好歹是個主子小姐。
春菊推開房門輕聲道:“小姐,我這就去倒水。”
莊魅顏瞟了一眼屋外站著的翠蓮,那丫鬟滿臉不屑地神情,遠遠看見自己,居然無動于衷,連禮數都忘了。魅顏一邊接過春菊遞上來的茶杯,一邊佯裝沒看見翠蓮,隨口問道:“你在外間跟誰說話呢,怪吵的。”
翠蓮聽得清爽,竟然大咧咧地推門進屋,身子略略一矮立刻起身,道:“三小姐,我們家姑娘打發我過來把這件貂裘大衣送來,說不小心勾破了,勞煩你給補一下,過幾日急著穿,實在是等不得。”
莊魅顏心中火起,真想把手里的茶杯直接扔到她頭頂。轉念一想,她立刻忍住氣,似乎沒看到翠蓮的猖狂舉動,平心靜氣地問道:“我病著呢,二姐急著穿么?拿來我瞧瞧。”
翠蓮不敢怠慢,趕緊把手里的包袱打開,露出一件墨青色的貂裘大氅,毛色光亮,通身純色。莊魅顏心中一動,手里摸著貂裘光滑的裘毛,嘴里隨口道:“還沒到下雪的時候呢,二姐怎么忽而巴拉想起穿這件呢?”
莊魅顏拂開裘毛,看到身后豁開挺大一個口子,邊緣整齊,像是被鋒利的刃器割開,并不像是在園中被樹杈劃破的樣子。她瞥見翠蓮臉上隱隱有些不自在,心中頓時雪亮。擱下手里的貂裘,她含笑道:“口子這么大,我也沒把握能修補的一點痕跡也看不見啊,放這里吧,我盡力就是。對了,等我補好了,你也不必來取,我直接送過去——我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問二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