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他長這么大，也許從未這樣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對一個人說話罷，滿目中的神色都是小心與不自在。

我偏過頭不去看：“紀言澤，你那么聰明，你也該清楚，可能那么巧嗎？你的爸爸需要一顆心臟，我爸爸，他是全新港唯二能匹配的人，然后，他就接連著出意外。。。”

他嘆口氣，手掌緊緊握著我的手：“子顏，你媽媽已經查了這么久，如果有什么異常，她會不告訴你嗎？你的疑心病，什么時候能改一改？就好像你的眼睛，你之前，是不是也小性子的懷疑過我？”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我倒并不是懷疑你家里用了什么非法勾當。你家里那么有錢有勢，制造出點天時地利巧合，并非難事罷？凌晨十二點，一個心力交瘁的逃犯，一段事故高發的賽車路區，一場突如其來政府人工降下的暴風雨，用你以前教我的拉普拉斯數模計算，出事故的概率，是87.7%。說起來好巧，對不對？”

他愣了愣，失笑道：“你說這些，只是你的主觀臆想。你腦袋瓜子里，從來把事情想得彎彎道道的。。”

我冷笑起來：“其實你了解你的家人，你知道他們處事方式、行為準則。如果換了是你，或許你都會這樣做。紀言澤，你知道我最討厭你，最討厭你們家這樣的人什么嗎？我最討厭你們，永遠自我中心、高高在上，看上別人什么東西，從來不擇手段、巧取豪奪，從來不理會別人感受、生死利益。”

我看著他：“我討厭你，討厭你們家，每一個人。。”

他望著我，眼睛里盡是陌生與震驚，好像第一天認識我這個人似的。他聲音微微在顫抖：“你從來，就是這樣想我的么？”

我不想跟他再扯下去：“我媽媽為了這件事，已經痛苦了半輩子，我不想她再沉淪下去。事情真相，我亦不想多問。你救過我媽一命，當年我爸爸捐獻的心臟，就當跟你家扯平了。我欠你這雙眼睛，你要，我現在就挖出來給你。以后我們，再不要有所瓜葛。”

他看著我，眼眸中簇起凜烈的兩簇火苗，但轉瞬已平復下來。他站起來，手中攥著得半摞齊齊整整黑白分明的文件紙，迎著檐風簌簌顫抖。終于，他手重重一揮，一室宣紙漫天飛舞。他的聲音冰涼：“這兩天，我還在想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想著我們以前過往，我是不是，對你太苛刻獨斷了。何子顏，我是想過，對你更縱容一點、順著你一點。。”

他緩緩背過身，一字一頓：“但看起來，你，并不需要。你不是說我不擇手段、巧取豪奪么？既然都已經生生扣上這么大一頂帽子，我也不要，白白擔了這虛名。。”

窗外的風吹得簾子窸窸碎碎，他大踏步就往外步去。這是又想軟禁我么？我心里清楚，這一次，跟上次的小打小鬧，并不一樣。

我站起來，一步步走到窗戶邊，朝著他，亦是一字一頓：“紀言澤，是我欠了你一雙眼睛，現在，我還你一條命。”

窗外夏風冽冽，午陽眩暈，我橫了心，推開窗戶，縱生躍下去。

身后是錯愕的驚叫聲，紀言澤搶上來伸出手想拉住我。我看到眼中他驚愕的神情，整個人合身撲出來。風聲呼呼地從耳畔響過，一切，都從我的眼前，漸漸遠離，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