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桂花味兒の
- 一十二點六
- 鄰感
- 1690字
- 2021-11-16 00:20:18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乃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長大后,仿佛所有的現(xiàn)實主義都會接連得到證實,而如清風明月般的理想主義卻永遠留在了課本上。
十月份回了趟家,風的味道早從荷花味兒變成了桂花味兒的。
到站出站,父親的小電驢正停靠在一個路口充電。路口旁支起來一片樁架,幾個工人師傅正在刷墻。我站在彼時有點像冬風的秋風中抖了幾抖,仰頭看了一會兒,師傅喊了我一句“站遠些,小心點兒…”
小電驢接送,是我與父親之間多年以來的默契。坐在小電驢后面被帶著去這兒去那兒的人,像極了一個永遠會被囑咐站在原地等爸爸的小女孩兒。而長大之后,就得自己去乘公交了。公交車,會給你一個冬暖夏涼沒有日曬雨淋的好環(huán)境,但同時也多少隔絕了那些桂花的味道。很像是那句話說的,“老天送你的每份禮物其實都標好了價格,到了時候自會向你收走同等價值的東西。”小電驢,更像是一種真實的生活,冬天就是冷,夏天就是熱,有多少棵桂花樹,就能聞到多少桂花香。不用講條件也沒有條件可講。
沒有人是不會長大的。小的時候,我大半個人縮在父親的雨披內(nèi),而現(xiàn)在,我自己穿起一件雨衣,要去承受一些風雨。后座的我在這些寒冷和風雨里害怕發(fā)抖,也要能在其中探出一點鼻息來,去聞聞桂花香。
一路的荷花早已經(jīng)敗了,留下的是一片片的干荷田。不知道為什么,當滿是水和淤泥的荷塘變成干荷田之后,總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或許這就是土地的魅力吧。所以你看,生機勃勃的荷塘好看,殘敗的干荷田也好看,隔著一片燒得焦黑的麥稈地好看,再連起一片綠油油的不知名植物也好看。
半路上還會冷不丁出現(xiàn)一小塊草草圈起來的指示正在維修中的路段。
飯桌上兩只體積相差懸殊賣相也看似格格不入的剁椒罐擺在一起,父親再次嘲笑起母親來“…做剁椒啊一定要放好油,還要加白酒,大蒜…看看這顏色,多漂亮……”
父親說他等了好幾天的雨,等不到雨水不敢播種油菜,我想這或許就是屬于課本里的所有農(nóng)民伯伯的特性吧。
家里兩層樓翻新了一番,與天花板緊密連接的新柜子,抽屜里放著幾張糊得看不出人樣的小時候的照片。其實很多時候新舊并不是在交替的,而是在交疊。這在四季的變化里同樣可見一斑。如果你要說這只是因為春夏秋冬的順序延展所以留有上一季的東西,那么在我們眼中全然對立的夏天和冬天呢?
“夏蟲不可語冰”,看似是這種對立存在最好的佐證。而其實四季,是全然在交疊中的。比如大冬天會開有很多本應屬于夏天的冰淇淋店,中醫(yī)學上會有“冬病夏治”,還有在晴空萬里的畢業(yè)季,相約一起看來年初雪的朋友。再比如我眼前的床和床頭柜是新的,枕頭套是爸媽結婚時用的,而藍色的這床被子,則是在我第一次住校時就存在了,它們毫無違和地組成了一套共同體。再比如,我在已滿是桂花味兒的秋風里看到的那片干荷田。
真好啊,這個世界里只有熟悉的煙火的味道,而沒有救護車飛馳而過的聲音……“要想去理你的書,雜間的鑰匙我就放在那桌上…”父親的聲音平平傳來。
在離家的前一天,下起了小雨。我開著電視,在廣告間隙站起身挪到窗戶邊往外看,看到父親在蒙蒙細雨中修剪著一株月季花。修剪花草的人——電視劇里修剪花花草草的人,叫花藝師,他們大多修剪的是像玫瑰之類的花。老房子還沒拆翻的時候,院子對出是一片橘樹,院子和橘樹之間隔著一堵磚墻,墻根邊,就種著一棵月季樹。每次擦身過去摘橘子,都要小心避過它身上的刺。而現(xiàn)在,這個在細雨中帶著些理想主義和浪漫情懷的農(nóng)民伯伯,正在無比細致地修剪著一株月季花。
就在前一天,在與夏短暫見面后回家的公交車站,一位阿姨硬要帶著一株長滿刺的月季花苗上車,司機師傅以十分強硬的態(tài)度與語氣拒絕,在來來回回幾番爭執(zhí)過后,阿姨還是把花苗帶上了車,斜靠在座椅里側(cè),自己站著,說她不坐,花苗當做一個人的位置,她站在外側(cè)這樣也就不會扎到別人了。師傅最后大聲吼道“你也給我坐下來!”車子開動了,車載廣播開始循環(huán)播放起一條“…若乘客與司機發(fā)生爭執(zhí),請及時勸阻……”我有些發(fā)暈,頭往后倚在后座生硬的邊沿上,緩和不少。待到下車,也沒想起注意那阿姨是還站著還是已經(jīng)在某一站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