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

祁孟凡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已經死了，他只看到一片天，一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的天。他感覺不到痛，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尸體一樣浸泡在泥水里，毫無知覺。

他沒有哭，因為他已經哭不出來了，淚，已經不足以宣泄他的悲痛。

他想死，那把刀就在他邊上，老全趴在一邊，應該是它叼過來的。

他慢慢把手探出去，忽然感到自己的手心有什么東西掉到了泥水里。他之前都沒有感覺到，但現在感覺到了，他卻不想去看那是什么東西——他已經麻木了，他現在只是想要死。

他曾經畏懼死亡，但是現在，他卻覺得，死亡，才是一種解脫。

他摸到那把刀了，很鋒利，他的手被割傷了，鮮紅的血流滿他的手，但他沒有感覺，一點一點地把那把刀拉到自己身邊。

老全一直趴在邊上盯著他，忽然它沖了過來，用嘴把刀咬住，然后從祁孟凡的手上把它搶過去，拖到了一邊。

祁孟凡沒有力氣掙扎，他動不了，或者說他已經喪失動的想法了，他只是無力地叫。

“老全……乖，把刀給我……快給我……”

老全在他的身邊搖著尾巴轉，并不聽他的話。它低下頭去，在泥水上聞，忽然時而伸出舌頭去舔。

祁孟凡不知道老全在干嘛，他只是無力地叫。

老全忽的找到了什么，它興奮地跑到祁孟凡身邊，舔他的手，祁孟凡感覺手心一陣癢，然后有一粒小石子到自己的手上了。

老全接著趴到了一邊。

祁孟凡把那石子緩緩地拿到自己眼前看，那是一粒很小的石子，摸著很粗糙，但是是經過人工雕刻過的。

雕刻得很粗糙，應該只是用什么尖銳的物體雕刻出來的，但是可以看出雕的人很用心，盡力地調好石頭。

祁孟凡的眼睛朦朦朧朧，只能看個大概，但他已經看出來了，那石子雕的，是一只螢火蟲。

祁孟凡看到它的一瞬間，眼淚頓時涌了出來，他用雙手握著它，把它當成寶貝一樣，放到自己臉上痛哭起來。

那只螢火蟲，在他的手里發出點點的綠光。

……

祁孟凡捏著那只螢火蟲，忽然，他笑了。

他縱身躍起，抬起那把刀，他把它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螢螢，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它把你帶回來。他在心底暗暗發誓。

他舉起刀，向著一棵樹沖去。

“啊！”

他一刀狠狠地砍在樹上，卻只留下一個砍痕。

“啊！”

他又砍了一刀，這次，更深一點了。

他連著砍了十多刀，哪棵樹，在他面前轟然倒下，他站在那個坑洼的樹樁前大喘氣，那一刻，他笑了。

我會活下去的，他想。

……

祁孟凡坐在泥水里，那只螢火蟲，他放在了夢境里，或者說，放在了他的小世界里。

這是走的前一天晚上云鶴告訴他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小世界，而只有自己能進入這個小世界，除非他死了，別人才能進到小世界里。

現在他小世界里，有一個黑色的木盒，一塊牌子，還有一只螢火蟲。

祁孟凡對這小世界也不了解，只知道它大概是一個空間，靠意念的。

他把那把刀放了進去，接下來的路，很難走。他想要活下去，靠拳頭沒用，只有一個辦法——“靜”。

他一直不明白這“靜”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但是，在這個狀態里，他似乎變得格外強大，雖然也沒多厲害，但至少比現實強大。

不用多久，第二次的磨難就會來臨，祁孟凡活過了第一次，可不想死在第二次。

他靜靜地坐在泥水里，入“靜”。

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世界進入靜的狀態，他發現，與夢鵠世有很大不同。

在夢鵠世里，看到的是一片黑暗，而他必須在黑暗中再進入靜，才能看到另一個世界。而在現實世界，他直接看到了一片光明，一片和現實一樣的世界。

似乎靜與不靜在現實世界沒什么區別，但是，祁孟凡看到在他的身邊，有一個木盒，一塊牌子，一只螢火蟲，還有一把刀浮在空中。

祁孟凡恍惚間明白了什么，他記得他在應無情的書庫里看過一本《夢鵠世簡史》，里面說夢鵠世是一個獨立的世界，與凡間并沒有什么直接的聯系。但是夢鵠世建立以后，整個凡間也建立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屬于夢鵠世的管轄，但是是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夢者和凡人共存，夢境與現實共存。也就是說，其實凡間也有很多的夢者，有很多的建筑都是夢境的，而這是凡人看不見的，只有夢者才能夠看見。

當你看見一個人，你只能看到一個凡人，但如果你是夢者，你也許可以看到他不僅是凡人，也是夢者。一看到一棟房子，但其實在這房子一樣的位置還有一個夢境，只有夢者才能看見和進去，現實和夢境共存，但互不影響。

所以祁孟凡即使是扛著這把刀在大街上走，也沒人看得到，除非是夢者。

他忽然明白這一切，所以也不動那些東西，它們會緊緊跟在自己身邊，浮在半空，除了自己，什么人也看不見摸不著。

他向縣城走去，他要回到他原來的城市，因為在那里，他老爹給他留了一套房子。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老全也能夠進入夢境，那它算什么？夢狗嗎？祁孟凡心想。

雨一直在下，風也沒有停，但祁孟凡只聽到自己在泥水中走，“啪嗒！啪嗒……”

忽然，他停了下來，因為老全在叫了。

四周還是密林，許久，一個黑衣人，從密林里走了出來。

“來吧。”祁孟凡舉起那把刀，淡定地說，他很意外只有一個人。

“你打得過我嗎？一個連覺等都沒進去的凡人！”黑衣人的語氣充滿蔑視。

祁孟凡沒說話，他雙手舉著刀，沖了過去。到了黑衣人眼前，他狠狠地把刀朝著他的腦袋砍下去，被黑衣人的刀擋住了。

黑衣人的刀當然沒有他的好，黑衣人用兩只手舉著那把刀，來頂住祁孟凡的刀。

祁孟凡心想別的比不過，但老子有的是力氣，他用左手抬著刀壓得黑衣人動彈不得，然后，他的右手就空了出來。

黑衣人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下一秒，他就被一拳轟了出去。

祁孟凡的拳頭打不動胖一點，但是打打這些小蝦米還是可以的。

黑衣人就像是祁孟凡一樣撞到了一棵樹，雖然沒有暈過去，但是已經在地上打滾了。

祁孟凡淡定地走過去，雖然心里很激動，但是他還是一臉冷靜地要了黑衣人的狗命。

鮮血浸過他的刀，留下一縷鮮紅。

風怒吼著，雨如槍林彈雨般落下，祁孟凡踩著黑衣人的尸體，仰天長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