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什么?”看不到方笑云的內(nèi)心,蘇箐轉(zhuǎn)開話題。
“訂好的規(guī)矩要嚴格遵守,否則不如沒有。今次不處置蘇忘念,下回就有十個蘇忘本。老太君把蘇氏做到今天這地步,靠的可不是心慈手軟。除非她真的老了,力不從心則又另當別論。”
“可是老祖宗什么都沒做。”
“因為做一次說客就下刀?那太過分,不符合老人的風格。我猜,她老人家在等蘇忘念自己作死。”想了想,方笑云補充一句:“或許還想看看你我的反應(yīng)。”
“又在胡說八道。”蘇箐臉色微紅,聲音便又刺耳起來。“以為自己多了不起,老祖宗才不會在乎你?”
“以前不會,如今咱也是高手,封了侯。長街之事,小月姑娘會把每個細節(jié)都對老太君講,我敢說她在描述的時候夸贊比批評多。”
“少臭美,小月姑姑......”
蘇箐停下來,幽幽嘆息著住口不言。
方笑云沒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接下去道:“說說你吧。我想你自己也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都在老太君視線內(nèi),別因為一點挫折就垂頭喪氣,更不能怨氣。”
當初蘇箐逼著方笑云想辦法破局,為的是阻止虎威將軍入主蒼州,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時候,無論方笑云還是蘇箐都以為這個目標已經(jīng)達成,沒想到會是今天這種局面。
以結(jié)果論,蘇箐不止白忙一場,反而起到推動作用,有過無功。
“我知道。”蘇箐的聲音有些軟弱。
“若不重視你,就不會讓你代表蘇氏。”方笑云認真道。
“我知道。”
“老祖宗在磨練你。”
“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明白圣上既然封你做三邊侯,為何又讓虎威入主蒼云?”
“......在想我的事情......”
方笑云停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節(jié)奏壓得很慢。
“純由治理的角度,虎威到蒼云是好事情,以往那班人太混賬,治不好民,守不住地,只想升官發(fā)財。要我說,一鍋端了他們都不覺得可惜......對了,蘇忘念說大家都猜我的封號是平南,你這兒怎么成了三邊?”
“他蒙你的。”蘇箐勉強笑了笑。“猜什么的都有,平南,定蠻,還有猜伏虎的。”
伏虎?方笑云楞了下。“哈,猜這個的家伙要倒霉。”
“與其笑話別人,不如操心你自己。三邊之地那種狀況,你這位光桿侯爺恐怕做不安穩(wěn)。”
“何止做不安穩(wěn),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
“實在不行,不如答應(yīng)虎威將軍,與他合作?”蘇箐猶豫道。
“你不介意嗎?”方笑云故意問道。
“我介不介意,你會在乎嗎?”蘇箐壯著膽子反問。
呃?方笑云認真想了想,“老實講,不是很在乎。”
頃刻間,蘇箐臉上布滿黑線。
“和你開玩笑呢。”方笑云哈哈一笑。“才笑話過蘇忘念糊涂,我怎么可能學他。與虎謀皮這種事情不是絕對不能做,但有前提:擁有對等實力,保證自己不被吃掉。”
同樣是侯爺,方笑云除了未定封號比較多,別的方面連鎮(zhèn)南侯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了。這種情況下與之合作,除了被吃就是做小弟,兩種情形方笑云都不能接受。
“你打算怎么辦?總不能真不去吧?”
“放著那么大家業(yè)不要,還因此得個抗旨的罪名,豈不成了傻子。”
“我看你就是傻子。”
蘇箐受不了他“看似智珠在握其實無計可施”的得意模樣,想要不管不問,可又實在放心不下。
“有何打算?”
“先看看。”
“看什么?”
“看我究竟能做什么棋。”
“......說人話。”蘇箐冷著臉道。
“打個比方,以前的我是這個。”
方笑云低下頭,伸手從棋盤上拿起來一個“卒”。
“只能向前不能后退,每次只能走一步,遇到危險堵上去,隨時可以被拋棄。”
“現(xiàn)在呢?”蘇箐被好這個比喻吸引住,好奇追問。
“現(xiàn)在我大概算這個。”
方笑云丟掉“卒”,拿起一只“馬”在手中把玩。
“供人驅(qū)使,側(cè)面進攻,常用作奇兵,不會輕易舍棄。”
“......你想做什么?”蘇箐望著地上的棋子,不知不覺入了神。
“我想做下棋的人。”
“......可能嗎?”
“不太可能。”
“......還不是沒用。”蘇箐嘆了聲,罕見沒有發(fā)怒。
“不能說沒用。起碼現(xiàn)在我有機會看,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的敵人,誰是朋友的朋友。”
“然后?”蘇箐若有所思。
“選一家最有希望贏得勝利、出價又最高的,把自己賣掉。啊對了,蘇氏也在我的選項之中。”
“去死吧。”蘇箐騰地站起來。
“不聊了?”
方笑云的目光追著她,大聲提出建議。
“別走,去跟阿吉學燒魚。說真的你得學點廚藝,不然將來可咋辦。”
......
......
小院內(nèi)的閑話家常沒持續(xù)太久,不僅因為談話的人心情不好,還有很多打擾。整個下午,來探望的人絡(luò)繹不絕,方笑云一直忙到天黑,飯都顧不上吃。
曾經(jīng)的蒼州刺史齊宣,現(xiàn)任蒼州知府羅正業(yè),招賢樓的宋老板,天下一品齋的龍掌柜,此外還有方笑云的一些軍中舊友,老鐵,禿子,軍法官,甚至還有余大年。
蒼云之戰(zhàn),余將軍打了敗仗,原本多半要坐牢甚至砍頭,但因為最后時刻的英勇表現(xiàn),成功甩掉罪名。現(xiàn)如今他也劃歸到虎威賬下,專門負責本地駐軍的上下聯(lián)絡(luò),軍需討送與調(diào)配等等。
僅此一條便能看出虎威將軍知人善任,余將軍打仗不行,但他人脈寬廣,愛交際且人緣好,如今這個職務(wù),他需常走京城一線,正好發(fā)揮所長。
今日來探望,余大年不僅為了化解矛盾,還帶來友誼,合作的意愿,以及日后的承諾。
“侯爺將來到長安,啟程之前務(wù)必先和我講,沿途路上、包括到京城之后,面圣之前的一切安排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侯爺滿意。”
“太感謝了。”方笑云樂呵呵答應(yīng)下來,也對當日樓溝頂撞之事做了解釋,自己年輕沖動,將軍胸懷寬廣,不要介意才好。
“怪我有眼無珠,看不出侯爺非池中物。”
與這類會面不同,老鐵領(lǐng)著幾名兄弟過來時,找個機會把方笑云拉到角落,問及日后打算,態(tài)度坦誠而且認真。
“來的時候大伙兒商量過,出這道門之前,咱們?nèi)援斈闶切∩裣桑魈炱鸩女斈闶呛顮敗!?
“這樣......有事吧?”方笑云笑著問他。
“有些兄弟想跟你走。一句話,要不要兵?”
“虎威來了,沒人還敢輕易打蒼云的主意,也就不用打仗。放著清閑安穩(wěn)日子不過,跟我一塊兒提著腦袋冒險?”方笑云沒有輕易承諾。“”
“清閑日子好過,可是沒啥奔頭。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什么?咱們這些家伙,除了打仗殺人,別的不會做也不想做。”
“跟著我有奔頭?呵呵,可能連薪餉都發(fā)不出。”
“我只知道,小神仙從來沒吃過虧。嘿嘿,我還指望你發(fā)達了一塊兒回家,這事兒沒忘吧?”
“沒忘。”方笑云做出決定。“我只要老兵,得流過血、砍過人頭的那種。有多少?”
“這樣的話有兩三百。”老鐵心里估算一下。“相差不會太多。”
“行。叫他們先準備著,你和禿子去掉軍籍后先過來,現(xiàn)在我身邊連個跑腿兒送信兒的都沒有。”
“知道了,我去安排。”
送走老鐵,沒等方笑云喘口氣,又迎來三位意料之外的訪客。三把槍聯(lián)袂前來,說是奉了赫連純美的令,化解當日在長街發(fā)生的誤會。
看到巨靈王在院子里劈柴練刀,三把槍表情極為精彩。方笑云假惺惺表達關(guān)切,問老大斷臂是否影響其實力與修行,赫連純美脖子上的傷會不會留疤,還有文章,刀筆鐵吏久負盛名,若因誤會就毀掉,實在可惜。
面對這樣明目張膽的挑釁,三把槍臉色陰沉,老大對方笑云說他還有一條手臂可用,強者之心從未改變,接著又說小姐將來會入宮為妃,已有胡公公親手施法,為其去除傷痕。
最后,他說道:“文先生已返回聊城,走之前說過,期待與侯爺再次論道。”
“老是欺負他一個,多不好意思。”方笑云哈哈一笑。阿吉隨即拖著鐵鏈宣布送客,叮叮當當,好不熱鬧。
忙完這些,天已經(jīng)黑透,方笑云終于能坐下來吃飯。蘇箐果真親自操刀,把事先做好的魚湯熱熱,另外炒了四樣小菜。
青菜,菠菜,韭菜,黃花菜,每樣一盤。
“咦?好多菜!”
方笑云驚嘆連連,拿起筷子夾起來一口黃花菜。
“南方就是好,一年到頭都有蔬菜......嗯?”
“做的不好我知道,不許說風涼話。”蘇箐冷著臉,眼中透著殺氣。
“誰說不好我跟他急!”
聲音含糊,方笑云奮力咀嚼。蘇箐在一旁看他把嘴里的菜吞到肚子里,神色方才稍稍緩和。
“看了一下午,看出什么了?”
“盡是些小角色,能看出什么。”方笑云夾了塊魚到碗里,嘴里咕咕噥噥。
“你才剛剛起步,能不能別把眼睛頂?shù)筋^上?”蘇箐
“咱不擺架子。雖然我見不著下棋的人,可是起碼得瞧瞧拿棋的手,如此才能......”
話音未落,巨靈王神色微動,旁邊阿吉果斷起身。
“怎么了?”蘇箐尚未明白發(fā)生何事。
啪的一聲,方笑云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來了一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