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地上的星陣化作無數(shù)不停旋轉(zhuǎn)的光點，每一顆光點都是符文，閃爍的光輝交織出六團漩渦，宛如星河降臨人間。
通！
遲來的三聲鼓響，方笑云心里猛地一跳，有那么一瞬間，血液的流動似乎停頓下來，身體內(nèi)仿佛有個東西被驚醒，想要破竅而出。
對面，小王爺?shù)纳眢w懸浮在空中，六團繞著他旋轉(zhuǎn)，時不時會有符文碰到他。每當這個時候，小王爺臉上便會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過了片刻，符文與身體的觸碰趨于密集，有些符文甚至鉆到身體里面，出來的時候，顏色與光芒都有所改變。與之形成對照，小王爺?shù)哪樕黠@變差，起初只是蒼白，漸漸沒了神采，皮膚發(fā)干，頭發(fā)也開始變灰。
看到這些景象，方笑云沒由來想到狼群捕獵，符文的觸碰就像狼群發(fā)動的試探性攻擊，等到獵物因不斷失血而衰弱，它們便會發(fā)動致命一擊。
通！
四聲鼓，這次的震動格外強烈，靜室搖晃，視線片刻模糊。站在陣法之外，方笑云清楚地看到，鼓響時，有一團漩渦全部鉆進小王爺?shù)纳眢w，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表情猙獰，大張著嘴巴仿佛在吶喊，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他就像一條掉進油鍋的魚，跳動著，抽搐著，眼珠凸出，眼角流血......這種情形持續(xù)了六七次呼吸，那團鉆進身體的符文漩渦才從小王爺?shù)男乜阢@出。它們就像一群嗜血妖蟲，出來之后顏色變成暗紅，很滿足地聚集到陣法原來的位置。
原處，小王爺大張著嘴巴用力吸氣，他的身體明顯干癟下來，皮膚干裂，眼神癡呆。此時，其余五團漩渦轉(zhuǎn)動的速度有所降低，也沒有符文觸碰小王爺，似乎給他留下喘息的時間。
看到這里，方笑云陣陣心悸，內(nèi)心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覺。尤其當他看到，符文漩渦盤旋時竟有一部分朝自己飛過來，精神愈發(fā)緊張。那種無法控制的恐懼感來自極深處，讓他生平首次感覺到靈魂的存在。
“軒轅無忌，這是干什么！”他朝小王爺大喊。
“......欲合魂，先抽魂......”
抽魂？
方笑云激靈靈打個冷顫，不由自主地將修為運轉(zhuǎn)速度提到極限，那些符文中包含著一種極為特殊的力量，法力與法術的作用微乎其微，方笑云原本就只會一些低級法術，對它們更是束手無策。
所幸的是，那些符文并未馬上沖到方笑云的身體里去，它們試探著靠近，其中兩三回幾乎要碰到，卻又觸電般彈回。看到這種情形，方笑云內(nèi)心稍稍安定，同時有了新的擔憂。
“怎么才能阻止！”方笑云又朝小王爺大喊。
“阻止？阻止不了。為什么要阻止？”
小王爺比剛剛清醒一點，回答時，疑惑的目光看過來。
“方兄，你還沒走？”
“還不是你干的好事！”方笑云哭笑不得，真想沖過去一刀劈了他。“說，剛剛那話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把我找來是讓我殺你？”
“......呃。是該告訴你一些事情的時候了。”
“快說！”
方笑云心急火燎。他擔心抽魂會帶走小王爺?shù)挠洃洠乱淮武鰷u入體之后，可能就不再有機會。
“從何說起呢？”
小王爺思維仍有些混沌，但他漸漸適應當前的狀態(tài)，聲音逐漸變得流利。
“......方兄一定覺得奇怪，皇室為何懷疑你被圣祖附身，原因很簡單，你能狂化。當年圣祖剛出道時，曾經(jīng)深入南蠻，此后在戰(zhàn)斗中，運用過類似狂化的方法。只不過關乎圣祖威望，此事沒有明確記載。”
“因為狂化懷疑我？”
提到狂化，方笑云有太多理由反駁，但他不想提及怨魔。“我姓方，和軒轅不是一家！你自己也說了，沒有軒轅血，養(yǎng)不活你們的那位老祖宗。”
“那可不一定。”
小王爺居然還能笑，但他不能像以往那樣自如控制面部肌肉，笑容扭曲，嘴角不停流著口涎。
“幾百年時間太長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比如姓方的其實是軒轅的種。九公主以龍泉水測試，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結論。不管怎樣，我想試試別的法子。”
方笑云心里一驚。“什么法子？”
小王爺微微一笑，“那杯酒有毒。”
“......”
“放心，我下的毒不殺人，如果你是軒轅之后，它將發(fā)揮巨大作用。”
“什么作用？”方笑云急忙追問。
“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
“......哈哈，我一點事都沒有。”方笑云怒極反笑。
“沒事嗎？沒事更好。總之......方兄不想知道我為何請你殺我嗎？”
漩渦轉(zhuǎn)動的速度又再加快，小王爺也擔心記憶被抽走，主動將話題拉回來。
“給方兄一點提示，只需想想后果，便有機會推導出原因。”
后果？
只要不是傻子，誰會不知道殺死小王爺?shù)暮蠊縿e說一個沒有根基的新候，即便換成世家、宗派又如何？方笑云毫不懷疑，一旦此事被認定，自己接下去的人生將在持續(xù)不斷的追殺與逃亡中度過，直到撐不住死掉為止。
后果就是這么簡單。小王爺說明白后果就能知道原因，難道他僅僅為了毀掉自己？
不可能，一點道理都沒有。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種種念頭如同潮水拍打，方笑云覺得腦子快要炸掉。除了不解小王爺這樣做的原因，他還有更大的困惑，
“歸根結底，我怎么會殺你？”
“方兄還沒有想透徹......唉，你讓我有點失望。”
“去你%媽%的......”
方笑云怒極，打算不顧一切沖上去，突然間通的一聲，第五聲鼓響傳來，余下的幾團漩渦一窩蜂撲向小王爺?shù)纳眢w，瞬間將其淹沒。
抽魂的進度突然加快，方笑云抬起的腳停在半空，眼睜睜看著小王爺被吞噬。對此小王爺同樣感到意外，臉上呈現(xiàn)出錯愕的神情，隨即變得無比憤怒。
“爺爺！你怎么......”
由符文組成的漩渦好似餓狼，小王爺?shù)纳眢w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下去，話也只喊出一半。無需進行復雜推演，方笑云很快意識到小王爺?shù)膮群芭c合魂之后的誰能活下來之事有關，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僥幸。
假如軒轅無忌就這樣被滅，似乎也不錯啊？誠然，自己在這里目睹全程很難解釋清楚，后患很嚴重，總比小王爺實現(xiàn)全部謀劃要好。
不管怎樣，人們不會懷疑是自己殺死小王爺。
就在這個時候，快要被無數(shù)符文吞噬的小王爺做出一個令方笑云幾乎發(fā)狂的舉動。
他把鐵錐舉到胸前，正對著心口的位置，之后轉(zhuǎn)過臉，朝方笑云笑起來。
此時此刻，小王爺已無法通過嘴巴發(fā)出聲音，但他的眼睛還在，那里驕傲地、明明白白地寫著一句宣告。
我的這個計劃怎么樣？稱不稱得上算無遺策？
“不！”
一股極度的寒意涌上心頭，方笑云大叫著沖過去。與此同時，小王爺?shù)氖衷阼F錐上狠狠一拍，用盡全部力量將它刺入心口。
猩紅飛濺，混雜在符文中沾在方笑云的身上，臉上，與手上。
方笑云的心沉入谷底。
......
......
地下，法壇，類似的事情正在發(fā)生。
軒轅無過的身體被固定，沒有像無忌那樣飛到空中，也使得他無法掙扎。這里的符文漩渦規(guī)模更大，加上有黑袍人的輔助指引，抽魂過程相對短暫，痛苦程度卻更高。
第一團符文漩渦離開身體，軒轅無忌喘息片刻，漸漸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我能感覺到哥哥那邊的進度。”
“如何？”連體感應只有本人知道，八王有些擔心。
“大致正常，咳，應該就是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連著重復兩遍，八王的神情復雜起來。“無過，你剛剛說的那些話......”
“爺爺，非要分開嗎？”
“什么？”
“我與兄長非要分開這么遠嗎？”
“此事早已與你們說過。”
“是啊，借助時空之力抹殺圣祖殘魂，但......圣祖真的在嗎？即便在，他真有那么厲害？我與無忌合魂之后都對抗不了他......”
“住口！”
八王爺神情極其嚴厲。“對付圣祖，這種話也敢講。無過，爺爺不管你有多大雄心，隱藏多少本事，將來取得多大成就。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一旦圣祖以某種方式回歸，務必老老實實，絕不可生出對抗的念頭！”
“可是爺爺，我們現(xiàn)在正在做的不都是為了......”
“這不一樣！”
八王爺莫名暴怒起來。他沒解釋不一樣在何處，只是粗暴地打斷后下達命令。
“永遠不要有這種念頭，永遠！”
“......好吧......”
軒轅無過沒再爭論，轉(zhuǎn)而將心神投入到當前，此刻，其余五團符文漩渦開始加速旋轉(zhuǎn)，即將進行下一階段抽魂。
就在這時候，意外突然發(fā)生，五團漩渦沒按照事先擬定的步驟依次進入軒轅無過的身體，而是一窩蜂撲上去。
“爺爺......”
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尖叫，軒轅無過就被符文淹沒，凄厲的聲音隨之中斷。對面八王長大嘴巴呆了片刻，猛地轉(zhuǎn)身怒吼起來。
“怎么回事！快告訴本王，這是怎么回事！”
“八王不必擔憂，一切正常。”一名黑衣人站起來。
“我等只想確保合魂成功。”又一名黑衣人站起來。
第三名黑衣人的目光投向吉炭當中那個巨大符文上。
“八王既然準備了定魂符，即使圣祖現(xiàn)身，也可保證小王爺安全。”
“胡說！”八王爺被憤怒燒紅雙眼，須發(fā)飄飛。“魂力抽走十之七八，無忌枉死，無過豈不也成了廢人！”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通過別的途徑補充。”第四名黑衣人回答道。
“還要換一具軀體。”第五名黑衣人開口。
“舐犢之情，人皆有之，八王的心情我等明白，如今只看圣祖是否現(xiàn)身。”
六名黑衣人先后起身，平淡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
“請安心等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