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在崗的工人是三個班組循環倒班，24小時都有人在流水線上忙碌。與后面燈火通明的廠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前方兩棟漆黑的行政辦公樓。沒有極特殊情況，不會有人獨自在這空蕩蕩的老樓里加班到凌晨，更別說在這里面過夜，單單看著就讓人心里生寒。

當年蓋連岳任職后第一件事就是著手要把公司行政功能遷至帝都CBD核心區，各項工作也開始有序落實，就在食安人都打好行李包，美滋滋地坐等喜遷新居的時候，國家大形勢變了，多地政府新建的辦公室樓封了，辦公室超標的領導被通報了，食安雖不是政府部門，無需多么嚴格的執行標準，但也實在沒必要擔下“頂風作案”的帽子，最終在蓋連岳的一聲嘆息中作罷了。

“程總監，是你呀。”門衛盡職盡責地從看守處跑了過來。

“恩，來取點東西。”程致遠面帶笑容地答道，他對后勤人員一向尊重，就是有再急的事，也不會怠慢。

“程總監，按規定巡樓無人后公共用電就關閉了，這會走廊里沒有燈，用不用我去給您打開”

程致遠仰頭望了望項二辦公室的位置，思考了一下適才說道“不用，打擾了。”

聽進程致遠耳朵里的其實只有“巡樓無人”這幾個字，可既然來了，還是親自看了才放心。

“沒事，咱就干這個的，就是你這摸黑上樓，一定要小心啊。”

門衛的提醒一點都不多余，樓里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還沒來得及打開手機照明功能，他就一個踉蹌險些被入門的小緩臺絆倒。

項目主管的辦公室是用落地玻璃搭建在項目組公共辦公區內的，透過玻璃程致遠隱約看到蘇景群蓋著棉衣蜷縮在沙發上，帽子邊緣的毛毛將她的小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但衣服畢竟不是被子，顧得了頭就顧不得尾，小腳丫不時地伸出來，再蜷縮到棉衣里去。

“是不是傻！這冷冰冰的辦公室是能過夜的地方嗎！！！”程致遠想著，省去中間所有環節，把蘇景群從沙發上撈到了自己懷里。

蘇景群此刻正在夢境中幫著中學時代的同桌追校草。

那校草長得實數妖孽，一雙勾魂眼把學校大半女生的魂都勾了去。在她按計劃，與校草擦肩而過的瞬間遞出同桌的情書時，身體陡然騰空，校草消失了，周遭景物也都切換成了茫茫的夜色，她心下一慌，打著激靈從夢中驚醒過來，睜開眼，就對上了程致遠幽幽的深眸。

我靠，難道沒醒透！

這男人白天與她糾纏不休也就算了，晚上還要霸道的入她夢里。

恍惚中蘇景群又閉上了眼睛，意圖回到夢中徹底跟他來個了斷。

誰知，騰空感還沒有結束，一個吻就落到了她的唇上。

蘇景群陡然睜開眼睛，惶恐的眸仁里深深嵌入一個真實又迷離的男人。

一直吻到兩個人氣息紊亂，呼吸困難，程致遠才放過她，但雙手依然沒有松開的意思。

他的懷里真暖和，蘇景群沒有掙脫，她借著月光望向程致遠的臉，漸漸紅了眼眶，哽咽地開口：“程致遠，你拿我當什么，除了壓榨我，就是輕薄我。”

言語如刺，扎入心尖，程致遠雙臂微顫，把她放到了沙發上，湊過身去，用兩個拇指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看著那張寫滿委屈的小臉，極其輕柔地說：“寶貝都是我的錯，不哭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如果每次對他敞開的真心，最終都會變成刺向自己的刀子，那他，還值得相信嗎？

蘇景群在心里問自己，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沒有答案。

明晃晃的膽怯寫在她蒼白的臉上，靜默良久，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低頭說道“那你告訴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好。”程致遠嘴上應著，伸手將她的雪地靴拿到腳下，自然的彎下腰，手指握住她的腳踝，想幫她穿上。

這個不經意的親密動作讓蘇景群心頭一顫，手臂都跟著慌亂起來。

“我自己來吧。”蘇景群俯下身，想從他手里拿過鞋子。

程致遠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在把她的腳送進靴子以后，拎住她靴子的后側邊緣，同她講到：“蹬一下。”

蘇景群順從的輕輕一踏，將鞋子穿好。

“乖。”

程致遠表揚完，又重復了剛才的動作，將她的另一只鞋穿好。

一個人來尋她時黑暗好似助興的惡魔，墜著不著邊際的恐懼與失落感，讓程致遠那顆心在愧疚與不安里無限擴張。

現在身邊站著她，黑暗馬上又變得可愛起來，讓他可以借著黑暗之名，將她護在懷里。

微弱的燈光照著前路，也讓兩人憤而疏遠的距離再次拉近。

“蘇景群你可真是個人物，在這里過夜，也不怕鬧鬼。”

幫蘇景群系好安全帶，程致遠又抬頭看了看前方漆黑的建筑，忍不住沖她調侃道。

“還好，都習慣了。”

蘇景群淡淡地回答他。

“習慣？什么意思，難不成你以前經常一個人睡辦公室？”

“剛做高涵那個月，你根本就是一‘逼死人不償命’的活體廣告牌，要求一大堆，時間又不肯多給我，好像我是永動機一樣。”

程致遠聽完，嘴角深深的彎了上去，他發現蘇景群有一個特別優秀的小特質，就是無論情緒多么的低落，只要給她打上“工作”這碗雞血，她馬上就能斗志昂揚地抵達戰場。

“以后不會了。”程致遠側過頭，眼含笑意地對她說道。

“不會什么？”

“不會讓你一個人住在這了。”

程致遠伸過一只手，在她的頭上溫柔地蹭了蹭。

“切！”蘇景群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把她腦袋上的爪子扒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