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那句“以后啊,這兒就是您的房間了”,配上他那抹怎么看怎么不對勁的笑,我不就身上沒古代的銀子嗎?就把我成免費勞動力了!
像根小刺,“嗖”地扎進我心里。
房間?這擺明了是丫鬟的房間啊!誤會大了去了!我剛想張嘴解釋:
“管家,我……”
話才蹦出幾個字,管家就像算準了似的,臉上的笑“唰”地收了,瞬間換上公事公辦的嚴肅臉。
他飛快地退了一步,語速快得像倒豆子:
“嚴謹……嚴姑娘,您先歇著,熟悉熟悉地方。
夫人那邊忙完了自會傳喚您。老奴手頭還有事,先告退了!”
話音都沒落干凈呢,他“嗖”地一轉身,“咔噠”一聲,那扇薄木門就被他從外面利索地帶上了。
動作快得我那句“等等”卡在喉嚨里,硬是沒喊出來。
那聲“咔噠”,像是把我和外面的世界徹底隔開了。
我傻站在屋子中間,有點懵圈地打量著這個“屬于我”的偏房。
地方不大,東西少得可憐:一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面鋪著薄薄的灰藍色粗布被褥;一張油漆剝落、還瘸了條腿(用塊石頭墊著)的小方桌,配一把同樣吱呀響的破凳子;墻角立著一個半舊不新的木盆架,上面放了個磕邊的銅盆。沒了,真沒了。
空氣里有股淡淡的、混合了舊木頭和灰塵的味道,不算難聞,但有點悶。我走到那扇糊著發黃窗紙的小木窗前,踮腳透過一個小破洞往外瞅。
外面是柳府內院的一角,青磚鋪地,幾竿竹子搖啊搖,遠處雕梁畫棟的回廊一角掩在樹影后,隱隱約約傳來模糊的腳步聲和低語,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完了,芭比Q了!!!!!
怎么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
我一屁股墩兒坐在那硬得硌人的床板上,心里哀嚎。真成免費勞動力了?柳夫人要見我?該不會是面試上崗吧??
這管家,絕對是故意的!看我掏不出銀子,就順水推舟把我當丫鬟使喚!太狡猾了!
果然,還沒等我哀嚎完呢,門外就響起一個細細的、帶著點怯生生的聲音:
“嚴謹、嚴姐姐?你在里面嗎?
我是小翠……管家吩咐我來……來教你規矩。”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瘦瘦小小、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探進頭來,看年紀也就十三四歲,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粗布衣裙。她圓圓的臉蛋上寫滿了好奇和緊張,懷里緊緊抱著兩樣東西: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同樣質地的青色粗布衣裙,還有一塊灰撲撲的粗布巾子。“規……規矩?”我嘴角抽了抽,看著她手里那套布料糙得像砂紙、顏色灰撲撲的“工作服”,再看看自己身上雖然臟了但明顯是睡衣款式的現代衣服(幸好不是卡通圖案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直沖天靈蓋。這衣服穿上去,可就真成丫鬟了!小翠用力地點點頭,小聲說:
“嗯!管家說,姐姐您這身衣裳……太、太顯眼了,不合府里的規矩,怕沖撞了主子們。得趕緊換上咱們下人的衣服。”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過來人的緊張,“劉嬤嬤眼睛可尖了,被她瞧見,肯定要挨說的,可兇了!”
劉嬤嬤?聽起來像個狠角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身睡衣確實太扎眼了,像個活靶子。“行吧……”我認命地嘆了口氣,側身讓小翠進來。
門再次關上,小小的屋子更顯憋悶。在小翠的幫助下,我開始了艱難的“換裝”。
那粗布衣服又硬又糙,磨得皮膚刺癢癢的,難受死了。上衣短小緊繃,勒得我胸口發悶;裙子倒是長,但得在腰間使勁兒束緊,還得把下擺和袖口高高挽起來,用布帶扎牢,露出胳膊和小腿,涼颼颼的。
小翠看著我笨手笨腳、齜牙咧嘴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小臉通紅。
“嚴姐姐,您……您皮膚真白,像剝了殼的雞蛋。”她一邊幫我扯平歪掉的衣襟,一邊忍不住小聲說,手指碰到我的胳膊,又像被燙到似的飛快縮了回去。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挪到那個磕了邊的銅盆前,盆里的水渾濁不清,勉強映出一個人影:
一個穿著不合體、灰撲撲、丑兮兮的粗布衣裳,頭發亂得像鳥窩的陌生丫頭。
銅盆里的水紋晃動著,那張模糊的臉也扭曲著,哪里還有半點我熟悉的影子?
心里一陣發堵,鼻子也有點酸酸的。嚴謹啊嚴謹,你也太不嚴謹了,你這混得也太慘了!
“好了,嚴姐姐,”小翠退后一步,仔細看了看,似乎覺得還差點什么,又從懷里摸出一根同樣質地的青色布帶,“頭發也得束起來,像我這樣,干活才利索。”她指了指自己簡單的雙丫髻。
又是一番手忙腳亂,扯得頭皮生疼,終于把亂七八糟的頭發勉強塞進一個用布帶死死綁緊的發髻里。
這下,鏡子里的人(如果那盆渾水算鏡子的話)徹底完成了蛻變——一個標準的、土里土氣的柳府小丫鬟。
“接下來……是規矩。”
小翠見我“全副武裝”完畢,松了口氣,小臉立刻繃得緊緊的,變得無比認真。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著管家的語氣,一條一條地開始背,像在念緊箍咒:
“嚴姐姐,你可得記牢嘍:
卯時初刻(大概早上5點),雞一叫就得爬起來!眼睛都睜不開也得爬起來!先把自己這屋收拾干凈,被褥疊得方方正正,盆架擦得能照人。然后麻溜地去后廚大院報到,一刻都不能耽誤!。”
“到了后廚,聽胖張媽安排。一般是劈柴、燒火、打水、擇菜洗菜……手腳要快,千萬別偷懶!張媽罵人可兇了!”“辰時初刻(大概7點)前,必須把燒滾的熱水,穩穩當當地端到各房主子院里。走路要低著頭,眼睛看自己腳尖前三尺地,步子要輕要快,像貓兒似的,別出聲,更別東張西望!尤其不能抬頭看主子!那是大不敬,要倒大霉的!”
“見到管家、管事嬤嬤、還有夫人老爺身邊得臉的姐姐們,不管認不認識,都得趕緊停下,側身讓路,低頭問好,聲音要清楚!”
“吃飯得等主子們用完,廚房有啥吃啥,在廚房角落或者自己屋里吃,不許挑三揀四,動作要快,吃完就得去干活,別磨蹭……”“晚上戌時初刻(大概7點)各院門上鎖前,要把主子交代的活兒干完,回自己屋。沒事別在內院瞎晃悠,被巡夜的抓住了可不得了……”
她一條條說著,聲音不大,卻像沉重的石頭,一塊塊砸在我心上。
卯時起床?!天都沒亮!簡直要命啊!
走路像做賊?吃飯像打仗?還不能看人?連呼吸都不自由了?
我那習慣了熬夜追劇、走路帶風、吃飯磨蹭、東張西望的現代靈魂,在這堆密密麻麻、等級森嚴、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規矩面前,感覺被捆成了粽子,扔進了深井里,又冷又憋屈。
小翠終于把“緊箍咒”念完了,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我,帶著點擔憂:
“嚴姐姐,你……記住了嗎?第一天可能不習慣,慢慢來,我帶你。”
我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認真、顯然早已把這些規矩刻進骨頭里、習以為常的小女孩,再看看自己身上這身粗糙磨人、像砂紙一樣的“囚服”,一股巨大的、從未有過的疲憊和茫然像潮水一樣涌上來,瞬間把我淹沒。
打工?這跟簽了賣身契的包身工有啥區別?
我的柳府“打工記”,就在這身難受得要死的粗布衣裳和一大堆反人類的規矩里,稀里糊涂、身不由己地開始了。
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沉了,像一塊巨大的、灰蒙蒙的布,罩住了整個柳府,也罩住了我這個莫名其妙掉進這里的倒霉蛋。
未來的日子會怎樣?
柳夫人什么時候見我?
管家那詭異的笑到底藏著什么?
還有……這深宅大院里,會不會有什么別的出路?
或者……別的秘密?
這些念頭像水底的泡泡,剛冒個頭,就被沉重的現實壓了下去。
算了,先熬過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