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伯利亞平原上，森林的夜晚還是一樣的不安靜，除了狂風的呼嘯，還有偶爾的松枝在火堆中爆裂開來的聲音。

祭一林在守夜。

其實在極夜之中，祭一林也不能肯定現在究竟算不算夜晚。

伊萬的表情也已經恢復到了那往日木然的樣子，此時正裹著防寒服睡在火堆旁，似乎之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衣服內側口袋中，針劑盒那堅固的質感卻一直在提醒著祭一林，此時躺在那里的強壯男人身體中，是一個飄蕩在瘋狂邊緣，稍有不慎就會崩潰的靈魂。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讓伊萬這樣的人都恐懼成這樣……

祭一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也不知道究竟是好奇，還是僅僅只是想要擺脫對于未知的恐懼，祭一林很想問問伊萬那東西究竟長什么樣子。

但看到伊萬近乎癲狂的樣子，祭一林還是選擇了沉默。

在現在的環境下，想要能夠活著回到人類社會，一個瘋子一個半瘋和一個正常人的組合，機會一定比兩個瘋子加一個正常人來得大的多。

祭一林不會開雪地車，不知道怎么在這樣的環境下找到出路，也不懂怎么才能在這樣的環境活下去。

他也不敢保證，自己真的知道了那東西的真實面目，還能夠保持理智。

而現在，阿爾喬姆還在昏睡，伊萬那個方向也傳來了陣陣鼾聲，只有祭一林一個，現在特別得清醒。

“或許那些病歷會有什么線索……”

環境的喧鬧讓祭一林心煩意亂，下意識地，他隨便抓住了在腦海里閃過的一個念頭，想要借此擺脫煩躁的情緒。

病歷原本被祭一林扔在了醫務室的門外，在襲擊到來之后，他甚至都已經忘記了這些資料的存在。

但等到出門，看到地上散亂的紙張，祭一林下意識地把東西收起，塞到了本來就已經鼓鼓囊囊的背包里。

文件的前半部分祭一林已經看過，于是他直接翻到了后面，那些主要以剪報和筆記組成的部分。

然而這些剪報和筆記大多都模糊不清，而且內容多是類似怪談之類的內容，甚至其中的插畫在祭一林看來，也更像是一些隨意涂抹的扭曲黑影，看不出任何東西。

但祭一林還是看的很專心。

或許是雜亂的思緒慢慢消退，不一會兒，祭一林就感到眼皮發沉。

“整件事情都透著詭異，你說是吧？”

祭一林的耳邊突然飄過一個聲音，他下意識點了點頭。

“如果這里真的有危險，也不可能在這里建立科研站，礦業公司也是要保證自己雇員的安全的。”

說的是啊……祭一林迷迷糊糊地想著，又點了點頭。

“所以那可能根本不是襲擊，只是動靜可能大了些，人類打招呼有時候也會打鬧一下不是么？碰個拳頭啊之類的。”

哈哈！那這個拳頭碰得可是太刺激了！

祭一林一邊點頭，一邊笑了起來。

“祂根本不是想要傷害我們，祂只是在邀請我們，回到我們該回到的地方。”

祭一林的頭越發昏沉，眼中只有不斷跳動變化的火光。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不能思考，只是機械地，習慣性地點著頭。

“來尋找我，我帶你們去見祂，那是無上的榮光！”

祭一林視野中的橙紅逐漸變暗，最后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

祭一林醒了過來，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不斷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臉，連頭都被帶著一歪一歪的。

用力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面前的是伊萬的臉。

很模糊，但看得出嚴肅。

“怎么了？”

祭一林使勁眨了眨眼，總算視野視野清晰了很多。

“阿爾喬姆不見了。”

伊萬僅僅用一句話，就讓祭一林徹底清醒了過來。

祭一林先是轉頭看向了阿爾喬姆原本躺著的位置，發現地上除了一堆中間凹陷的松枝之外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

然后他爬了起來，四處張望。

周圍除了火光照亮的白雪與樹木，只剩下火光之外的黑暗。

“對不起……我……我現在就去找他！”巨大的愧疚感瞬間吞噬了祭一林的內心，他迅速站起身，就要往洼地的外沿走去。

但沒等他邁開腳步，就被伊萬一把拉回了剛剛坐著的地方。

“你確定你沒事？”

看著伊萬又嚴肅了幾分的表情，祭一林感到心里先是“咚”的一空，隨即又猛地抽緊，可是仔細想了一下，又不由得開始疑惑。

“我沒事啊，怎么了？”

話剛說出口，祭一林就明顯感到伊萬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自己。

直到祭一林感覺自己背上的寒毛都扎進了衣服里，伊萬才撇開了目光，隨后讓到一邊，指了指地面。

借著火光，祭一林看見了滿地的文字。

四個漢字幾乎鋪滿了面前大半的地面。

“去尋找他”

噔噔噔！

祭一林嚇得接連后退了幾步，差一點摔倒地上。

這時候，刺痛才后知后覺得從右手食指傳來。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你一邊在不斷低聲說著什么，一邊在地上瘋狂地寫著。”

伊萬扶住祭一林，另一只手指了指邊上一片地面，看上去滿是重復的俄文短語，“我看情況不對，就想要叫醒你，結果你一把把我推開，然后就開始寫這些。你……應該不會說俄語，對吧？”

“我……這些……是什么意思？”

祭一林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即使他已經猜到了問題的答案。

“去尋找他。”

伊萬的聲音響起。

祭一林感覺自己有無數的話想說，無數的臟話想吐，但都仿佛擠在了喉嚨口。

最后，他只是嘶啞地憋出了一句。

“現在怎么辦？”

伊萬沉默了一會兒。

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里透著硬冷。

“留在原地等待救援隊，或者繼續向南，看看我們能不能穿出森林，到達最近的城鎮。”

“那阿爾喬姆怎么辦？”巨大的愧疚再一次籠罩了祭一林的內心，緊接著，焦躁和憤怒就從心底蔓延開來，“你打算放棄他？！”

“我會記下坐標，救援隊到了，他們就能第一時間去找阿爾喬姆。”

伊萬忍不住皺起眉頭，似乎對祭一林的反應感到有些意外，

“即使我們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有著充足的補給，你覺得就靠我們兩個人，能在這片沒有光線的森林里找到一個瘋子？你要明白，我們越早出去，阿爾喬姆活下來的幾率就越大。”

“他受了傷！你這等于是謀殺！”

祭一林心里的怒火瞬間被伊萬理所當然的語氣點燃，下意識就要一拳砸在對臉上。

但剩余的理智和對阿爾喬姆的擔心讓他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找人，而不是爭斗。

祭一林迅速轉身，仔細觀察著周圍。

突然，他看到在靠近之前阿爾喬姆躺著的地方，洼地邊緣的陰影里，似乎有一個洞口。

他在那里！

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里閃過，祭一林就甩開伊萬，拔腿沖了過去。

不過幾步，祭一林就已經一只腳踏在了那個洞口的邊緣。

等等……為什么我會知道阿爾喬姆在里面？為什么我會發這么大的火？明明伊萬說得有道理……

無數的念頭和疑惑突然浮現在祭一林的腦海。

但這些念頭來得晚了些。

祭一林已經沖進了地洞中。

然后向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