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十一年五月，這一天，是寒越九歲的生日。

寒鋒藏為了給寒越過生日，沒有像往常在家練刀，他對寒越說，要送他一份特殊的禮物。于是寒鋒藏領著寒越進入到了湯城東面十里的箭木林里。

箭木是東陸一種十分奇特的樹種，它們全身光禿禿的，沒有樹葉，樹根是圓形，越往上越細，形狀有點像筍，鋒利的樹尖好像槍尖一樣刺出。樹枝形狀也像筍，但也像一把把明晃晃的鋼槍。

筆直的樹身生滿了青綠色的堅硬樹皮，猶如鋼鐵。

這種樹不怕火燒，不怕刀砍，更沒有蟲會去蛀它，所以也有人把箭木稱為鐵樹，因為它們沒有天敵，從而更加肆無忌憚地生長，形成好大一片，棵棵參天，遠遠望去，就像一片雄偉的青綠色鋼鐵柱子。

而這片鐵樹林，就是寒鋒藏練刀的地方，小小的寒越站在鋼鐵一樣的林子里，抬頭望著那些一棵棵腰粗一般的鐵樹上，或深或淺，或高或低的刀痕，圓圓的眼睛里滿是崇敬與欽佩的光。

“爸爸，這些刀痕都是你砍的嗎？”他抬起頭望著高高的樹身上的刀痕，他仰頭才能看到。父親真的能夠飛那么高嗎？

“你向一個下品玄武師提出這樣的問題，你不覺得廢話嗎！？”寒鋒藏一臉得意。

寒越撇撇嘴巴：“有什么了不起，我以后可不止是當玄武師，我還要當‘滅天境’的圣武師。”

滅天境在武道之中最高的境界。

斗天不過百，雙十撐破天。

如果說武道第五層破天境的玄武師數量在東陸是鳳毛麟角的話。

那么第六層“滅天境”的圣武師就是傳說中的級別了。

東陸被公認“滅天境”的圣武師只有三人，那就是“一天一地一龍王”之中的“天”、“地”與“龍王”。

……

寒鋒藏聽見兒子的豪言壯語，故作嚴肅道：“如果真的是那樣，我也會來找你比武的。”

寒越昂著頭不甘示弱道：“那我一定把你打得連家門都爬不進去。”

在這兩年里，寒越的刀法與身法都精進不少，眼力耳力也有大幅度增加，比當年獨斗狼群的他更厲害了，招式、身法、武靈、知敵武道四要之中，只差武靈還沒有修習。

寒越伸出手：“趕快把我的生日禮物交出來！”

寒鋒藏神秘地一笑道：“閉上眼睛。”

寒越趕緊閉上了眼睛，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寒鋒藏要送他什么，那一定是一把他夢寐以求的鐵刀，他把自己叫到這片鐵樹林，一定是想讓自己試一試鐵刀的鋒銳，小寒越已經手癢難耐了。

“好了，睜開眼吧。”

寒越睜開眼來，他并沒有看見什么鐵刀，他只是看見一根莎草編成的很丑的項鏈，或許那根本就不能叫一根項鏈，而就是一根套在狗脖子上的項圈而已。

“喜不喜歡？驚不驚喜！？開不開心！！？”寒鋒藏興奮地晃動著那根項圈一樣的項鏈，繼續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會編一個獨一無二的東西送給你嗎？”

寒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這才想起在兩年前的河邊上，這個男人好像是說過這么一句話，但是他的這個獨一無二的東西竟然編了兩年，竟然還這么丑！

“呵、呵”

寒越嘴角抽動，干笑了兩聲。

寒鋒藏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寒越的不開心，繼續說道：“我連刀都沒有練，足足花了三天之間才編成這個項鏈。你看，我把它接口設計成收縮的了，這樣你就可以戴著這個項鏈從九歲一直戴到二十九歲，并且這些莎草質量很好，幾十年都不會腐壞，如果你實在喜歡的話，可以將它戴一輩子。”

寒越發愣地看著寒鋒藏，他認真地說得口沫橫飛，又不像是對自己開玩笑，好像他手中拿出那根項圈一樣的項鏈真的是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一樣。

寒越憤怒地奪過那根項鏈，摔倒地上用力踩了兩腳，發怒道：“我不要這個丑項鏈，我要鐵刀！我要鐵刀！！”那莎草真的有很韌性，雖然被踩了兩腳，但是又彈起來恢復了原型。

寒鋒藏看見自己的三天的心血居然被兒子踐踏，也大怒吼道：“沒有鐵刀！！告訴你！！十四歲之前，你只有木刀！！！”

寒越的聲音當然比不過寒鋒藏，突然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膝蓋上大哭了起來。

寒鋒藏見不得兒子哭，只得服軟道：“好啦好啦，其實我也猜到了你不會喜歡第一件禮物，所以我給你準備了第二件禮物。”

“什么禮物？”寒越淚眼婆娑地抬頭望著他，卻沒有一點感興趣的樣子。

知道這第二件禮物不是鐵刀之后，他覺得不可能再有其他禮物能打動他的心。

“哼！”寒鋒藏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我送給你的第二件禮物要比一把鐵刀厲害一千倍一萬倍。”

“什么東西！？”寒越漸漸有了興趣，站了起來。

“先把項鏈戴上。”

寒越再也不嫌棄那項鏈丑陋，趕緊撿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然后戴在了脖子上。

“看好了。”

寒鋒藏說完了這句話，一股旋風從他強烈的氣流腳邊螺旋轉開，卷起地上黃色灰塵。

強風混著狂沙吹得寒越睜開眼，但是他還是努力鼓大了小眼睛，想看看這禮物到底是什么？

忽然間，寒越心里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身邊的父親開始變得虛無縹緲，就好像一個云霧漂浮的深淵一般，好像靠近他一步，都會掉進深淵里被摔得粉身碎骨一樣。

那種心慌意亂的感覺讓寒越害怕，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褲腿，才讓自己稍微安心了一點。

但寒越安心過后，他又生出了另外一種感覺，寒鋒藏明明站在自己身邊，但是他卻突然不那么確定父親真的就站在自己身邊，他忍不住抬起頭望著他，才能在風沙里見到他隱隱約約的樣子。

然后，寒鋒藏用手按住了刀柄，他腳下的旋風更烈了，寒越忍不住抱住寒鋒藏的小腿。

“錚！！”薄長鋒寒的刀身從黑色的刀鞘里猛烈地拔出，好像一只狂龍出竅，出發猶如龍吟一般的聲響。

凜冽的刀氣隨之縱橫擴散，地面的草地都被劃出幾道印記。

“躲到我身后來！”

寒越連忙躲到了父親身后，周圍三四米多的地方全都卷起了風沙。

“看好前面！”

寒越雙手攬住寒鋒藏的雙腿，透過他雙腿間的縫隙望著前方，迎著風沙努力掙大了眼睛。

他感覺父親整個人全身上下充滿了力量，他的全身衣服都在鼓動飄飛，但是跟眼前的狂風無關，讓父親衣服飄飛的氣流是從父親的身體內部散發出來的。

寒越用兩只小手臂緊緊地攔住寒鋒藏的雙腿，這樣才不會被父親身上蕩起的氣流吹飛。

然后，寒鋒藏單手持刀，橫在胸前，挫腰沉氣，口中發出了一聲猛烈大喝，隨即一刀向前虛空橫斬而出。

嘭！

一股絕大的力量從寒鋒藏身上爆發出來，直接讓寒越的小身體蕩開，整個身體都趴在草地上，但他顧不得自己的狼狽，眼睛掙得很大，看著面前不可思議的一幕：寒鋒藏的向前虛斬的一刀，似乎撕開了一個異度空間的缺口，明明砍在空氣里，但寒越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力量。

“嗷——”一只寒越從來沒有聽見過的野獸叫聲從那個缺口爆破而出，讓整個鐵樹林都為之一震。

寒越努力地抬起頭來，但是漫漫風沙里，他分明就沒有看見任何野獸，只是感覺一股鼓蕩氣流從寒鋒藏的刀口處向著前方奔騰而去，然后卷起地上的狂沙，然后形成一只長長的野獸形狀。

張牙舞爪，搖頭擺尾，身軀好像海浪一樣連綿起伏。

“那是——”

是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狂沙黃龍的兩排筆直生長的鐵樹之間穿行，那些刀砍不動，火燒不了的鐵樹練成線的向著遠處倒去，就好像倒下了一排鋼鐵柱子一樣，在大地上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鐵樹的龐大的根須全部翻翹而起，無數巨石伴著沙土向著這邊漫天飛射而來，但是奇怪的是，那些本來被強大力量吹飛射速驚人的亂石飛土，在靠近寒鋒藏十米的時候，就急速減弱，然后有了下落的趨勢，抵達他五米的地方，全部落了下去，好像掉進了一個深淵里，一個無邊無際深不見底的深淵。

近處的風沙很快停止了，寒越呆呆坐在鐵樹之前，目光掠過眼前這個挺立的男人，看見了一片鐵樹廢墟，一片筆直延伸到他目力盡頭的廢墟。

鐵樹作為東陸極為霸道的一種樹，它們的根須極為龐大，榨干了土里的每一滴水分，不讓其他植物生長。

但是此刻的這片廢墟，傾倒的是兩排十幾米高的參天鐵樹，它們巨大的根須朝天翹起，好像重重疊疊的蛛網迷宮一般，無數碎石泥土殘留在樹根上，泥土里一些蚯蚓、蜈蚣乍然感受了陽光，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茫然無措地又往地底更深處鉆去。

轟！

長長的廢墟盡頭的一座山崖發出了一聲轟鳴巨響，垮塌了一片，寒鋒藏砍出的那刀散發出來的驚天動地的威力這才徹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