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被大雨洗過的天空干凈、蔚藍。柔和的陽光仿佛也變得明亮了幾分，透過樹林，灑在濕漉漉的泥土里，枝頭的水滴迎著陽光，散射著奇異的光芒。

寒越、楚羽兩人鉆出了昨夜躲雨的山洞，清新的空氣里飄散著淡淡泥土的氣味，兩個少年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容光煥發(fā)，精神振奮。

但是寒越的眼睛里卻有一絲憂慮。

楚羽問道：“大哥，你是在擔心與王大頭的賭斗么？”

寒越搖頭苦笑道：“這個倒不擔心。只是我昨天扔錢袋的時候，只想著要瀟灑點，結果不小心把褚大人留下的《龍淵天書》也扔了出去。”

楚羽驚叫道：“那怎么辦！？”

寒越道：“別急，那《龍淵天書》為術道奇術，王大頭看不到的，我們抓緊時間練功，只要我能把平天境的武道四要領悟出來，王大頭就絕對不是我的對手了。到時候乖乖他就得還給我。”

楚羽道：“那我們?nèi)ツ睦锞毠Γ俊?

“城東十里，鐵樹林。”寒越踩著地上的落葉與柔軟的泥土，徑自往前方走去。

五年前，寒越就是在這片鐵樹林遇見里遇見了血靈鳶，五年過去了，這片鐵樹林長得粗壯高大，從前寒鋒藏在樹林里練刀時候留下的痕跡，也變得很淺。

寒越觸景生情，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拋家棄子，五年都沒有了音訊的男人來。

爸爸，你在哪里？

媽媽已經(jīng)死了，你知道么？

楚羽將五根指頭在寒越面前晃了晃：“大哥，怎么練？”

寒越從回憶中驚醒過來，點了點頭，說道：“武道招式、身法、武靈、知敵四要，時間緊迫，我也不可能三全部領悟，只有從最簡單有效的攻擊開始，五年之前，我記得父親曾經(jīng)傳授給我了一些平天境的招式單招的訣竅，但是我五年沒有拿刀，不怎么記得住了，只有一刀單招‘斷風’，還有一些印象，我就先練四要之一的招式。”

招式亦分為六等，對應六個天境。平天境的招式稱為單招，便是將攻擊時候精妙的軌跡總結出來，動作簡單，然而卻經(jīng)過了武師的千錘百煉，攻擊直接有效。比起寒越平日里那些不入流的武技，一招成功的單招能抵得上寒越胡亂砍出數(shù)十刀。

“斷風！！”

寒越拿著一把生銹的鐵菜刀，狠狠地砍在了鐵樹上。

“磅！”鐵樹紋絲不動，只不過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色傷痕。

鐵菜刀是兩人在一戶農(nóng)家廢棄的廚房了找到，是如今兩個少年唯一的兵器。

寒越又連續(xù)砍了十幾刀，但仍然只是在鐵樹身上留下淺白色傷痕。

他收刀皺起眉頭，搖頭道：“不對，斷風不是這個樣子的……”

楚羽道：“大哥你既然從前練過，你五年之前是怎么練的這刀呀！”

寒越想了一想，突然拍了拍腦袋叫道：“對呀！我忘記了，當時我爸爸對我說，這一刀之所以稱為斷風，是因為這一刀練成之后，能夠將風也砍得斷，我從前都是對著風練的呀！”

楚羽奇怪地望著他道：“那大哥你為什么會記錯了？”

寒越道：“因為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爸爸拿著我的木刀用斷風砍在鐵樹身上，就跟砍豆腐一樣，我忘記了他當時是在給我演示平靈的威力，并沒有掩飾斷風的訣竅。”

楚羽叫道：“那我們趕快去找一處風大的地方吧。”

“嗯！”

兩個少年提著菜刀，興奮地沖出了鐵樹林。

日頭漸漸升高，在龍雀山一處狂風呼嘯的空曠山坡上，寒越提著菜刀，一刀刀的迎風劈斬，菜刀在狂風之中發(fā)出呼呼地聲音，但狂風仍然將少年與他手中的刀完全包裹住。

而這一練，竟然整整就練習了三天。

寒越還是沒有辦法領悟單招的訣竅，至于平天境武靈平靈的領悟，寒越雖然試過幾次，但是陰陽兩團靈力呆在自己的精虛里面就好像睡著了一般，根本一動不動，寒越知道，對于平靈的領悟比單招還要難。而明天與王大頭的約定就要到期了，這讓他忍不住憂心忡忡。

這天傍晚，兄弟二人挽著袖子，赤腳站在小河里，一人提著一根木頭削成的木叉捕魚。

“大哥，別這么不開心啦，想武道修行本來就是十分困難的事，王大頭五年前就是沒入品的平天武師，現(xiàn)在他還是沒有入品，連第二層止天境的一要都沒有領悟，你不過才三天，就算天才都沒有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領悟出來，不如我們拖幾天再去吧！”楚羽說著，手中木叉“嗖”地一聲刺到水里。

“哈哈，又中了！”楚羽取下木叉上一只尾巴還在亂擺的青魚，拋在岸上。

楚羽雖然沒有毅力學武，但是捕魚、捉老鼠、偷錢袋種種街頭混混的生存技能，卻是無所不精。

寒越嘆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看著他：“二弟，為什么你那么容易就叉到魚，我就總是叉不到呢？”

楚羽“嘿嘿”笑了兩聲道：“這一點大哥你就不如我了吧？告訴你一個小竅門，你在叉魚的時候，不能看到魚在哪里，你就叉哪里，魚的反應很快啦，你手動的時候，魚就已經(jīng)開始游啦，所以你要預先判斷出魚要游走的位置，叉提前一點！”

寒越點了點頭，眼睛盯著在水底石頭間穿來穿去的游魚，舉起手中的木叉。

他聚精會神地望著那只魚，越看越仔細，忽然覺得下丹田有兩股氣流飛速竄了起來，直灌雙眼。

寒越微微一驚，忽然之間，寒越看到了有生以來從沒有見到的奇妙景象。

那只魚好像在他眼睛里無限放大了，他忽略了流動的河水、忽略了河底色彩斑斕的石頭，甚至忽略一旁的楚羽。

此時他的眼睛里，只有魚。

他能看清那只石非魚身上魚鰭的擺動，魚須隨著水流的彎曲，魚身上每一片鱗片的張合，他甚至可以看清，魚嘴里吞吐著水流在水底產(chǎn)生的十分微小的波動。

突然，他看見水中那只魚的魚尾上的鱗片張開，然后魚尾開始呈現(xiàn)出了彎曲的趨勢，這些信息好像閃電一般飛快傳遞到了寒越的大腦里。

這魚要向右邊游動了！

“嗖！”寒越手中的木叉飛快地刺到了水中，尖銳的木尖，破開水流，刺穿鱗片，狠狠地透進到了那只魚白花花的魚肉中，鮮血浸了出來。

“嘩！”魚被提起來。

楚羽又是欽佩又是驚喜：“大哥，你太聰明了吧，這個技能我摸索了好幾年呢！”

但寒越卻像是沒有聽見楚羽的話一般，呆呆地盯著那只魚，身體沒有了任何反應，任由魚尾甩出的水滴飛濺在臉上，半晌才喃喃地道：“二弟，我剛剛好像用到了靈力……”

忽然，右臂傳來了異常的感覺，他低頭望去，右臂上出現(xiàn)了一個閃著藍光的小圓點，感覺就好像有一個堅硬的小石子在皮膚下面一樣，小圓點開始移動，移動過的軌跡都閃現(xiàn)著藍色的幽光，最終，小圓點在寒越的手臂上畫出了一個尖角之后，停了下來，藍光消失了，寒越手臂上出現(xiàn)了一個墨藍色好像紋身一樣的尖角圖案。

楚羽也看到了那個尖角，驚喜道：“大哥，你悟出了平靈嗎？”

寒越搖了搖頭道：“不是平靈，我覺得已經(jīng)應該是平天境的知敵——‘眼觀入微’。”

武道上應天道，只要有武道四要之中有一要達到下一級的越境水平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一個神秘的藍色小角，四個小角連在一起，就會組成一個完整的四角星，代表一層天境。

武道四要之一的知敵，亦分為四個境界，分別是眼觀，耳聞，耳聞，膚切，心念。其中眼觀與耳聞又各自分為兩個境界。

平天境的知敵，正是眼觀入微，寒越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nèi)就領悟到，一方面是體內(nèi)極陰極陽二力，另一方面，還是歸功于寒鋒藏從小對他眼力的訓練。

楚羽繼續(xù)興奮地道：“大哥你是如何調(diào)動靈力的？”

寒越道：“我就是專心致志地看那只魚，然后靈力就自然升起來，就像這樣。”寒越聚精會神地盯著楚羽看。

楚羽見到寒越的眼睛里閃過一抹藍光，越發(fā)覺得心里發(fā)毛，干笑道：“大哥，你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受不了。”

寒越忽然好像觸電一樣顫動，驚醒過來，激動得大聲道：“二弟！我想到了！”

楚羽嚇了一跳，道：“怎么了？”

寒越也不說話，把手中叉到的魚一扔，抓起楚羽的手腕就朝著岸上跑。

“大哥……你干什么啊？”楚羽努力跟著寒越的腳部才不至于摔倒。

“練刀！”

……

黃昏。河邊。流水聲嘩嘩作響。

楚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望著提著菜刀站在面前的寒越。當寒越拿著刀在山坡上對著狂風劈斬的時候，這感覺還不十分明顯，但此時此刻，當自己與寒越對敵時候，他才覺得心驚肉跳。

拿刀的寒越跟平完全是兩個人，此時的他身上散發(fā)著一種可怕的氣勢，竟然讓楚羽會不由自主地感覺到恐懼。

即使寒越手中拿著的不過是一把生銹的菜刀。

即使寒越此刻不過是個骨瘦如柴、武技低微的少年。

即使楚羽心里知道，寒越是絕對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

但楚羽就是感到恐懼，好像寒風吹過會感覺到冷的一樣，那是一種出于人類本能的恐懼。

“可以開始了么？大哥！”楚羽試探問著。

“嗯。”

看到寒越點頭的動作，楚羽拔腿就跑。

誰知道他剛剛邁出一步，那柄菜刀已經(jīng)刷地一下，從他的面前劈了下來。刀上的冷風刮得他鼻子尖涼颼颼的。

楚羽大驚轉身，但這下還沒有邁出一步，菜刀又砍了下來。

楚羽再跑。

“刷！”

“刷！”

“刷！”

……

無論楚羽怎么跑，寒越的菜刀總是先一步地封死了他的去路。

楚羽累得氣喘吁吁，彎下了身子，雙手握著膝蓋道：“不行啦……為什么大哥怎么都知道我的下一個動作？就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

寒越提刀在手，微微一笑道：“其實這個很簡單，我通過眼觀入微，更容易捕捉到你身體的細節(jié)，比如你想往哪邊跑，你的眼睛就會往哪邊看；你要抬腿，你的膝蓋一定先會抬起來；你要轉身，一定是肩膀跟大腿一齊先動……”

楚羽笑道：“就跟叉魚一樣？”

寒越喜不自禁地說道：“就跟叉魚一樣。”

楚羽笑道：“大哥，你把王大頭當成了魚，那他還是你對手嗎？”

寒越哈哈笑道：“王大頭可是一條大魚，我悟出單招與平靈實在是來不及了，只有靠著建立在眼觀入微基礎上這個技能出奇制勝，不過要徹底領悟這個預判敵情的技能，還需要強化練習……”他低頭想了一下，忽然道：“嗯，二弟，你不是會抓老鼠么？抓一只奇異鼠給我吧。”寒越迎著漸漸沉山的夕陽，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輝。

一夜過去。

當楚羽從干草堆上醒來的時候，寒越正在河邊的石頭上，呼哧呼哧地磨著那柄生銹的菜刀，而不遠處的空地上一只雪白的奇異鼠四肢朝天地躺在地上，伸出細長的紅舌頭，赫赫地喘著粗氣，兩只耳朵沒精打采地耷拉著。

楚羽還是第一次看到累成這樣的奇異鼠，它們一向動作迅捷，精力充沛，并且是在明月朗照的時候，更是興奮。昨天是個月圓之夜，楚羽費了好些力氣才把這只老鼠捉到，因為寒越突發(fā)奇想，說奇異鼠晚間發(fā)光，又動作敏捷，剛好可以用來做自己連招的對象。只是楚羽心中泛著嘀咕，難道真能用刀勢困住這只精神亢奮的老鼠？

他愣愣地爬了起來：“大哥，你昨天晚上不會一夜沒睡吧？”

寒越不置可否地一笑，但是自信的眼神和那只累的奄奄一息，卻毫無傷痕的奇異鼠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走吧，二弟，我跟王大頭的三天約定時間到了。”寒越抬起頭迎著陽光，眼神閃閃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