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水花爆開，玉盤一樣的明月破碎開來，化為細細的波濤。

寒越一半身體鉆出水面，吐了幾口嘴巴里水，伸手順著頭發抹了幾下臉，讓視線清晰，然后打量著周圍環境。

四周是光滑潮濕的巖壁，幽黑深邃。

寒越發覺自己原來是置身一口深井中，他仰起頭，目光穿過井口，望見了遙遠渺小的金黃明月。

腳下傳來震動，一朵巨大的白花從水中冒出，嘩地一聲托起寒越迅速飛起，鉆出了井口。

“媽呀！”剛剛準備往井里撒尿的一個少年被嚇得雙手亂舞，向后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寒越坐著白花之中，旋轉著飄然落地，好像一個月下降落凡塵的仙人。白花跟寒越胸口的項鏈形狀一模一樣，向落時候五片花瓣同是上下擺動，好似禽鳥翅膀一般，水珠顫抖，不染出塵。

“主人，天快亮了，只能將你送到此處了。”憐幽的聲音在寒越腦中想起。

寒越點點頭，白花化為一條長長的幽光帶，好似靈蛇一般飛快鉆進了寒越胸口的五色花項鏈里，項鏈上的五片琉璃花邊頓時閃出晶瑩剔透的光芒，然后漸漸黯淡，變為凡品。

“井神饒命，井神饒命，我不是故意冒犯的！”被白花撞到的少年朝著寒越，坑頭如搗蒜。

渾身濕漉漉的寒越怔怔地看著那少年，試探著叫道：“阿羽？”

楚羽聽這聲音很熟悉，抬起頭來，眼睛的慌亂漸漸變得驚喜，叫道：“越哥！”

“越哥！我就知道你不簡單??！”楚羽用袖子擦著寒越臉上的井水，興奮地說著，“你當井神了么？”

“狗屁井神！”寒越罵了一句，擰著自己濕透的衣服，情不自禁地嘆氣。

他也不愿向著楚羽做過多的解釋，只是悵然地站著，記憶紛亂，迷茫、恐懼、驚異、悲傷各種混雜在一起，把他的腦袋攪得猶如一團亂麻。

自己這趟褚府之行，真是出人意料，驚險萬分。想到之前赤月說過要屠盡褚府眾人，寒越心里焦急，沉聲說道：“阿羽。褚大人府上出大事了，我必須趕快出城去！”

楚羽見寒越神情嚴肅，也不多問，抬頭看了看：“馬上就天亮了，等到城門一開，我就陪越哥一起出城?！?

楚羽說完，忽然愣了一下，因為他發覺這位大哥的氣質跟平時不太一樣，一直黯淡無光的眼睛多了一些靈光，身上這樣多了種難以言說的氣質。

寒越眉頭蹙起，猶豫了一下，最終看著楚羽坦然說道：“阿羽，實話對你說，褚大人被秦王滅門。我現在正被官府通緝，你跟著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

經歷了一夜驚心動魄的事件以后，寒越似乎長大了不少，他不愿意再連累其他和自己有關系的人。

楚羽吃了一驚，望著寒越，卻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寒越知道這個兄弟向來膽小，溫言安慰道：“沒事，你趕快走吧，要是天亮被官兵發現你跟我在一起，那就麻煩了。”

楚羽聽到這句話，想起幾年來，這個大哥總是照顧自己，遇到什么事，都是身先士卒，不由得眼眶一濕，胸口一熱，捏緊拳頭道：“大哥說哪里話！？做兄弟的就是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哥如若不嫌，就讓小弟我跟著大哥鞍前馬后，一起亡命天涯吧！”這句話本來是戲文里的臺詞，此刻楚羽套用過來，只覺得熱血沸騰，興奮無比。

寒越想了一想，用沉穩的眼神注視著楚羽道：“阿羽，這不是一件事小事，你要考慮清楚。”

楚羽興奮地揮舞著拳頭大聲說道：“越哥，其實我早就想出去闖一闖了，就是膽子小，如今跟著越哥你，感覺什么也不怕啦?！?

寒越今夜遭遇到那么多事，其實心力已經憔悴不堪，陡然聽到楚羽這句話，就如被注入了新鮮的能量一般，振作了精神，感動地用右手抓住楚羽的肩膀道：“好！就由我們兩兄弟一起亡命天涯吧?！?

亡命天涯。多么落魄卻又瀟灑的詞匯。只是，兩個少年還不能真正理解這個詞背后的殘酷和辛酸。

……

天很快亮了，太陽漸漸升起，明媚的陽光慢慢爬過湯城高偉的湯城城墻，烘干了街頭的綠葉上的露水，也將寒越濕漉漉的衣衫，很快烘干了。

辛勞的人們又陸續出現在街頭巷尾，為生計，為理想，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湯城繁華富庶甲天下，不過才早上八點，街頭已經很有幾分喧囂鬧騰，而昨夜褚府花園中一場驚心動魄的風雨，就這樣被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越哥！”楚羽氣喘吁吁地穿過忙碌的人群，跑了過來，將寒越拉到墻邊角落里，小聲說道：“不知道為什么，每道城門今日突然開始排查，十分嚴格，進出都要核對身份，恐怕我們很難出城?！?

“媽的！”寒越狠狠地罵了一句。他當然知道為什么，褚大人既然已經被認定為術師，證據確鑿，那么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捉拿褚府逃出的下人了。

那時秦國剛剛建立不久，秦王弗崇政權未穩，羽翼未豐，所以才術師有機可乘，奸殺了自己最愛的妃子甄姬，并且尸體被復制上萬，赤露露地吊掛在秦國每家每戶的門口。

這件事讓弗崇對術師多年以來都一直懷有強烈的仇恨，所以秦國乃東陸七國中禁術最嚴的，發現修術者，不管家人知不知情，必定滿門抄斬！！

褚賢不知道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所以一生沒有任何妻妾兒女，但他滿府的下人，就成了弗崇泄恨的對象，居然讓一個術師潛伏在朝中多年，并且位居三公的高職，這讓弗崇如何不盛怒！

想通了這些關節，寒越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阿羽，我必須要盡快出城，你腦子靈光，快想想辦法吧?。　?

楚羽的圓圓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兩圈，咬了咬牙齒：“如此說來，只有賭一把了，越哥你跟我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