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兒,你看我將這后院種滿了臘梅。等往后嚴冬時節(jié)到,便會滿院子盛開;到時,它將是你最愛的一道風景,而你,是我最愛的風景。”
云曦剛從藥王谷回來,一進門只見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此時一身泥,站在那里傻笑,好不狼狽,好不滑稽。
本來,因為他未曾親自前去藥王谷接她回府心中有些不快,如今見他這模樣倒是氣全消了。
“站著別動。”
她緩步走向他
她每走一步,南宮瀟心就悸動一次,明明只是幾步路的距離而已,他卻覺著世間最好的風景正向他走來。
云曦走到他跟前,拿出手帕為他擦去臉上的泥。
“你說,你好好的一個王爺弄得如此狼狽,就不怕叫那旁人笑話了去”
他寵溺望著她,替她將額邊的發(fā)絲別至耳后,無所謂開口:
“那旁人本王為何要在意,本王只在意現(xiàn)在眼前這個笨女人。”
于他而言,這世間的一切不過都只是空物,過眼云煙罷了;唯有云曦是他愛這枯燥世間的理由。他的世界里只有云曦一人,他的喜怒哀樂也都皆因她而起。沒有她,他定當活不下去。
“笨?好啊,你竟是嫌棄我笨!叫我倒是心中有些不快”
這話說得倒叫云曦心中有些不痛快。怎么說,她也是這長安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才女,怎么在他眼里就笨呢!
看著她癟嘴故作委屈的模樣,甚是可愛得緊。他不由得伸手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子,而后攔腰將她抱起往屋內(nèi)去
“外面風大,莫要著涼。再說了,笨點不礙事,我不嫌棄便是。”
這剛從藥王谷回來,可莫要染上風寒,否則她又得受苦了。他什么都帷幄運籌,偏偏對她的病束手無措,只能看著她一日日消瘦而無能為力。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生病的是他,替云曦承受一切苦難。
將她輕輕放在床榻之上,為她蓋好被褥。
“我沒事,不必如此緊張。此行去藥王谷,身子已然好了許多。”
其實,她比誰都更希望自己好起來;她想要好好活著,想要活著一直陪著他,一直到白頭。他們約好了的,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的。
“那糟老頭兒倒是還有些用了。這次算我欠他一個人情,日后他若需要我?guī)兔Γ冶憬弑M所能還他。”
將她雙手握在掌心,替她暖暖手。明明只是一點點涼意的秋天,她的手卻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他是你師叔,你怎能如此不敬。再者說,我在藥王谷他老人家可沒少照顧我。下次,可不能如此無禮!”
在藥王谷這段時間師叔對她照料不少,她身為晚輩心中自是敬重
“好,好,都聽你的,下次不得無禮。好了,你舟車勞頓,先休息。等你精
神了,我們?nèi)ヒ黄肪映阅阕類鄣难┥矫贰!?
即使,他有許多話,許多思念想講給她聽,也抵不過對她身子的擔憂。
云曦醒來時,已然是傍晚
她隨意將外衣披上,一人走到后院。看著滿院子剛種的臘梅樹,內(nèi)心猶如千層浪起。與他一起,從來都是驚喜,他向來待她如命。
晚風微微起,泛起點點涼意,突然后背傳來熟悉溫熱
“在想什么呢?”
想著去屋子里看看她是否醒來,經(jīng)過后院卻見她一人站于此。
“在想王爺種的臘梅何時才會開花。我倒是極為想見那滿院梅花開的景象。”想來應當極為壯觀
她輕輕往他懷里微微倒。明明才覺涼意,此時卻是暖和許多。
南宮瀟將她往懷里微微帶,用下巴蹭著她青絲,鼻間傳來絲絲清香。
聞著她發(fā)香,好似什么不順意之事皆煙消云散。
“我保證來年你便能見著滿院梅花開。”
聞言,云曦有些詫異。
“怎會?今年你才種下,來年又怎會開花?”
云曦倒是不信的,全當是南宮瀟哄她開心罷了
南宮瀟自然是知道她不信的,他嘴角微微上揚倒是沒說什么
“屆時你便知曉,現(xiàn)在你該做的事是回屋子,莫要受了冷風。”
現(xiàn)在,正值秋季,涼風習習,自是該要注意。她身子向來薄弱,更別說是如今她還染著病。
“可我剛醒,這會兒正清醒。”
她倒是有些不愿回房,睡的時間久了,反而沒有了精神。
自她染病來睡著的時間就比清醒著的要多上許多
“清醒著也好,那我們正好可以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南宮瀟對著她耳朵吹氣,惹得她全身酥軟。
“流氓!”
她眼神飄忽不定,四處慌亂張望,語氣中參雜著害羞與不自在
“流氓?曦兒在想什么?臉為何這般紅潤?”
見她害羞的模樣,甚是喜歡,不由得想要逗逗她。
其實此時已是傍晚,他根本看不見她臉上泛起的紅暈。
頭頂傳來他戲弄嬉笑的輕笑聲,云曦有些惱怒從他懷抱里退出來,佯裝聽不懂
“我能想什么?自然是想我朝的繁榮昌盛,國泰明安,百姓喜樂安康。”
聽到此,他眼中更加深情幾分。他的王妃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
“好了,不逗你。外頭吹著涼風,會著涼。你若清醒不想就寢,那為夫便為你講講故事怎樣?”
向來也是,她早前睡了許久,如今定然毫無睡意。
說起講故事,她轉(zhuǎn)過身雙眼炯炯有神看著他。
說起故事,她很喜歡聽;或者換一句話說,她很喜歡聽他講故事。
“好了,來,我們先回屋。”他伸出手將她牽著,將她柔軟無骨的小手緊緊握在手心。
云曦低頭望著緊緊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心里滿滿幸福。她突然想起一句話: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從前,她最怕變老
時間會讓她長滿皺紋,會讓她容貌逐漸老化,會讓她變成一個很丑很丑的老婆婆。
如今,她倒是不怕了
比起老去,她更期待和他一起白頭偕老,一起在夕陽西下的黃昏相依相偎。
窗外微風輕輕拂過,像是嬌羞的小姑娘一溜煙兒就跑了。
屋內(nèi),女子依偎在男子懷抱靜靜聽著他講故事,大有一種歲月靜好。
………
可是好景不長,從藥王谷回來還未有一月,云曦病情又愈發(fā)嚴重,高燒不退。
“滾!”
南宮瀟陰沉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來,
都是廢物,平時一個二個都自詡醫(yī)術(shù)了得;如今,卻沒有一人能診出病因,哪怕是替她緩解疼痛都做不到。一群庸醫(yī),要來何用。
床榻上的云曦已經(jīng)被折磨渾身癱軟,汗水順著她慘白的臉頰一直不停的往下流,聲音也變得沙啞無力。
只是,哪怕已經(jīng)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云曦還是一心顧著別人
“夫君,莫要責怪太醫(yī)。他們已經(jīng)盡力了,是曦兒自個兒身子不好,與他們無關(guān)。”
她的聲音虛弱無力,南宮瀟心疼將她抱在懷里,緊緊抱著
南宮瀟恨不得此時受苦受折磨的人是他,亦或者只要可以救她,一命抵一命他也愿意。
“不怪,聽你的。你要堅持住,我已經(jīng)讓人去請師叔了。他來了你就會很快好起來的。不怕,我一直在這兒陪著你”
他不停給她擦拭汗水,心卻是心疼得很。她是那么善良的人,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苦難他都不愿意讓她承受。
她剛平緩一會兒,劇痛又開始,生不如死。
他把手臂遞到她面前,讓她咬著緩解疼痛。可是,她下不去口,舍不得。
差不多一刻鐘時間,終于見到了瀟的師叔。
“師叔,你終于是來了。快看看曦兒,她痛得厲害。”
看到來人,南宮瀟像是終于找到了希望。
聽到南宮瀟喚他師叔,玉無痕倒是有些意外。
畢竟他從來都是喚自己糟老頭兒,死老頭兒。想必是那孩子的功勞吧。
玉無痕忽略他,直接走向云曦。
看她疼痛樣子比之前在藥王谷更加嚴重,,可當初不是為她開了藥,讓她慢慢調(diào)養(yǎng)的嗎,怎么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替她把脈,玉無痕心驚。她體內(nèi)看似平靜無常,實則波濤洶涌。
體內(nèi)血液竟全是迅速逆向而行,難怪她會如此疼痛,這簡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他除了給她暫時開些藥物壓制住血液的逆行,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怎么樣?”
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南宮瀟心中慌亂。
“不是重疾,是毒。這么狠辣毒我竟從未見過。”
之前毒隱藏至深,他才沒看出蹊蹺
毒,中毒…
到底是誰?誰對她對自己有那么大的仇恨,居然要下毒害她。
“我先用藥壓制她血液的逆行,只是也壓制不了多久;再者,這藥副作用極為大,使用多了會影響眼睛。”
南宮瀟心疼看著剛剛服藥平緩下來的女子,他說過絕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現(xiàn)在她卻莫名被人下了毒,而自己卻如此無能無力。
“連你都沒辦法,那她該怎么辦。”
之前他把最后一點希望都寄托在玉無痕身上,他認為師叔一定能救曦兒。可是,現(xiàn)在該怎么辦,怎么才能救她。
就在此刻外面急匆匆跑進來一個侍衛(wèi):
“王爺,皇上傳旨宣您馬上進宮覲見,說是關(guān)于王妃此次病情。”
南宮瀟有些納悶,關(guān)于云曦的有什么是不能緩后再談的,非得現(xiàn)在覲見。
但他了解皇上,關(guān)于曦兒的事不是特別重要的話,不得如此急召他進宮;莫不是有救她的辦法?
“曦兒,我速去皇宮一趟,等我回來。”
他輕輕吻在她額頭,只是不知為何他突然生出一種不詳?shù)念A感。
“好,我等你回來。”
此時云曦體內(nèi)逆行的血液暫時用藥物壓制住,抬手輕輕拉拉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
大殿上,南宮瀟不可思議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君,他們即是君臣,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是你?是你下的毒!為什么?”
南宮瀟不懂,他和自己這個弟弟從小一起長大,素來關(guān)系都很好,為什么,為什么他要對曦兒下如此毒手?
“哈哈哈哈,為什么?那寡人來告訴你為什么!世人都道你和云曦從小青梅竹馬,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可你們是不是都忘了,忘了寡人和你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是不是也忘了寡人和曦兒也是青梅竹馬,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為什么,憑什么你們就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而寡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你!寡人不甘心。你能給她的不過就是慶安王妃的位置而已,而寡人呢,寡人能給她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身份,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世人都道慶安王與丞相府嫡小姐是青梅竹馬,卻不知道他南宮俊和丞相府嫡小姐也是青梅竹馬。憑什么,是他南宮瀟得到了云曦。
“你喜歡曦兒?”
他震驚,他從來都不知道他這個一起長大的弟弟對曦兒居然存了這樣的心思。
“是!寡人喜歡她,不比你少。可是為什么,寡人樣樣不比你差,她卻就是不喜歡寡人。不,是你!是你迷惑了她,以至于她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
他貴為天子,是這長安城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曦兒就是不喜歡他。明明從小她都很喜歡粘著自己的,都會追著自己叫俊哥哥的。
只是,南宮俊忘了,這些也是云曦從小喜歡對南宮瀟做的。
“那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你明明喜歡她,怎么忍心給她下毒的?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曦兒有多痛苦?生不如死吶!”
到底心是有多毒,才能下如此毒手。難怪,他一直不知為何一夜之間起來,曦兒就患上了重疾,石藥無醫(yī)。原來,是他。
“解藥,把解藥交出來!”
南宮瀟雙手用力揪著他的衣領(lǐng),眼睛充血,恨不得化作兇狠猛獸撕了他。
南宮俊掙脫他的束縛。
“想要救她,很容易。最近這南蠻子猖狂得很,你要是將他們都打盡,再收復他們的疆土回來,我就把解藥給你。”
南宮俊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食指上象征著尊貴,權(quán)利的扳指。好像之前狂暴失儀的人不是他。
“你是知道的,現(xiàn)在曦兒的身體根本不允許我離開她。你是想害死她嗎?”
現(xiàn)在曦兒的身體早就不足以支撐她一個人行動,沒有他在身邊,她該怎么辦?
“這個你不用擔心,寡人自有辦法讓她等著你凱旋而歸。你可莫要讓她失望,也莫要我失望。”
他陰狠狠的笑著,此時的南宮俊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他那么愛她,又怎么會讓她輕易的離開呢。他還要她好好看著,好好看看那個她最愛的男人是怎么尸骨無存的。
“南宮俊,本王倒是高估你了。若當初本王不將皇位拱手讓給你,你又算是什么?你應該慶幸,曦兒不喜深宮爾虞我詐,不愿我為她而為難,才有了你今天的耀武揚威。”
當初,南宮瀟是儲君。是未來權(quán)傾天下的皇帝,只因他最愛的人不喜深宮爾虞我詐,也不愿意他未來會在天下和她之間左右為難;他將皇位拱手相讓于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倒是不曾料到養(yǎng)了一條毒蛇,反而害了最愛的她。
“可惜吶,現(xiàn)在我是君你是臣!莫要忘了尊卑。還有現(xiàn)在就動身吧,曦兒身子可等不得你。”
只要南宮瀟現(xiàn)在就出發(fā)去南疆,他便馬上前往慶安王府為她緩解痛苦。
“此行本王定當凱旋而歸。而我凱旋而歸之時,便是我和云曦隱居于江湖之外的日子。”
他倒是看透了這個所謂的最信任的君,最親近的弟弟。就只是為了一群不足掛齒的南蠻子,他居然狠得下心給曦兒下毒
”好,只要你能活著回來,我便準許你隱居。”
南宮俊爽快答應,只要你能活著回來。
“好,替我照顧好曦兒。”
他叮囑南宮俊照顧好云曦,身影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他離開后,南宮俊站在原地,面露痛苦之色。他只是想要穩(wěn)固地位,只是想要曦兒而已,不想要傷害他的。只是偏偏他是中間的絆腳石;不得已要將他除掉。
南宮瀟走后,他擺駕慶安王府。
將藥給她服下,果然不出一會兒她睡過去了。
他伸手將她額間的汗珠擦去。
看著昏睡過去的她,南宮俊心中百感交錯,即有怨恨不甘亦有愧疚心疼。
他怨恨南宮瀟,如果沒有他,云曦就是自己一個人的。
他不甘,明明他不比南宮瀟差,偏偏云曦就是不愛他。
他愧疚,為了自己私欲他居然無恥對她下毒,害得她受折磨。若是日后她知曉了一切,他又該怎么面對她。可是你越是害怕的事,發(fā)生得就越快。
是夜,
云曦醒來有些口渴,身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她下床,有些吃力走向茶桌,卻聽門外熟悉聲音傳來:
“慶安王此行怕是要有去無回”
云曦知道這個聲音,這是俊哥哥的貼身侍衛(wèi)顧長風。
接下來的聲音卻是讓她墜入地獄,南宮俊冷冰冰的聲音傳進云曦的耳朵,讓她避無可避:
“那便好,回不來便好”
“那慶安王妃的解藥?”
“寡人說過只要他攻退南蠻子,收復疆土便把解藥給曦兒,寡人一諾千金。”
就算南宮瀟不能攻退,他一樣會替云曦解毒。此舉也只是為了殺掉南宮瀟
云曦愣住,她本就疑惑他為何走了多時音信全無,到底是因為她吶,因為她出征打仗而為此換取她茍延殘喘的解藥。
她是想要活著,之所以想要活著只是想要陪著他一世白頭;不是要他用命去換自己的命,沒有了他,她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為什么,為什么要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
害怕他們發(fā)現(xiàn),云曦強忍著悲痛擦干眼淚回到床榻,側(cè)躺著,背對著門。
南宮俊走到她床前,伸手替她將被褥蓋好。而后,坐在她床前守了一夜。
天剛擦亮,他便離去早朝
云曦睜開眼,她其實一晚上都未曾睡著。
自從大病過后,她真的應了瀟的話,變笨了。
突然覺得她已經(jīng)看不懂這個世界了,認不清這些人。
她起來一直站在王府門口等,她希望他回來她一眼便能看見。
他說過,他很快就回來的,他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的。
……
銀月高懸,星辰璀璨
深秋的夜晚沁著絲絲涼意,倒是叫人有些冰冷
“王妃,天涼了。要不去屋子里等?”侍女碧荷為她披上衣服,心疼勸著
“無妨,他說過會很快回來的。”她抬手將衣服攏攏,繼續(xù)等著。他說的,很快就回來,他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
“可是,王妃您身子骨本就不好,再這樣等下去,怕是會染上風寒的。”
碧荷將她的雙手握在掌心,想要給她暖和些,卻是絲毫無用。
此時的云曦臉上毫無血色,身子弱得大一點的風都能將她吹走。
“您若染上風寒加重了病情,回頭王爺又得心疼了不是嗎。聽奴婢的,咱們進屋等著,好不好?”
看著隨時都會倒下的云曦,碧荷實在是擔心,不得已搬出王爺。
“好,不讓他擔心。”
如今的她亦是這個模樣了,若再染上風寒,他又會心疼得嘮嘮叨叨。
………
日子一天天過去,可是絲毫不見南宮瀟身影回來,也沒有他的消息傳來。這讓云曦整日寢食難安,心一點點往下沉。
她偷偷倒掉南宮俊送來緩解痛感的藥,只喝下玉無痕配制的藥;這也讓她身子愈發(fā)羸弱,眼睛視力也下降得厲害。
太痛了,她揚起頭,想要忍住全身麻痹一般的痛感,卻始終有一股力量死勁的拖著她,好像要將她拖進深淵。
她止不住咳嗽,而后她感覺嘴角有液體流下,還帶著些溫熱;她費力抬手觸摸,映入眼簾的是一手鮮紅。
原來,她已到如此惡劣地步;卻又是意料之中的,自從他走后,自個兒的身子是越發(fā)嚴重。
雖是一直吃著藥,卻也只是緩解些疼痛。本想著要撐到他回來,如今怕是不可能。
“王妃!”碧荷端著茶水進來,卻見她一雙手染滿鮮血。
“無妨。碧荷,你幫我給皇上傳個信,說是我要見他。”
云曦任由碧荷將她扶著,此時的她早就不在意自己生死。
等疼痛感過后,她讓碧荷為她梳洗,而后將她扶到后院亭子坐著
看著努力端坐著的云曦,碧荷心里難受。王爺在時,王妃便是活在幸福里明媚動人的女人;如今卻是郁郁寡歡,毫無生機。
“曦兒要見我?”
南宮俊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后,看著云曦,她瘦了。
“皇上坐。”
她轉(zhuǎn)過身,為他倒上一杯茶。
他坐在她對面,心里卻有些慌亂。
“碧荷,先下去吧。”
有些話,她想問問他
“好,奴婢告退。”
碧荷下去后,她才開口:
“瀟不能回來了是嗎?”
這已經(jīng)快半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再者說,還有人存心不想讓他活著回來。
一見面她便著急問南宮瀟的下落,他這么一個人坐在她面前,她是真的看不見嗎?
“還是沒有阿瀟的消息。曦兒,寡人盡力了。”
沒有消息是真,盡力卻是假
“這樣吶。”
………
過了許久,云曦才開口打破平靜:
“你給我下的毒吧;然后,用我要挾瀟替你出征打仗。”
終于她正眼看著他,只是這眼里包含著憂傷,怨恨,失望。她站起來,背對著他
“記得以前那會兒,我們?nèi)齻€人一起搗亂,一起玩耍多好。現(xiàn)在,人長大了,都變了。”
以前的歡樂還歷歷在目,就似昨日。可誰知,今日就都變了模樣。
云曦背對著南宮俊,兩人沉默著
夕陽的余暉照下來,打在兩人的中間像極了一條鴻溝,是他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
“是我下的毒。”
當他說出口那一瞬間,他好像輕松了許多;之前他一直害怕,害怕她發(fā)現(xiàn)后會厭惡他,會怨恨他。所以一直小心謹慎,害怕露出馬腳。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她實在想不到他下毒的原因。哪怕是要帶兵打仗,只有君一句話,臣便赴湯蹈火。
“那曦兒知不知道,愛你的不只是瀟。我也很愛很愛你,可是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我呢?曦兒為什么就是看不到那么愛你的俊哥哥呢?……”
他很想伸出手抱住她,卻是不敢。她一定對他失望極了,一定很厭惡他。
“可是曦兒愛的是瀟!云曦是南宮瀟的慶安王妃!”
云曦阻止他繼續(xù)往下說,她希望他們的感情只是純粹的兄妹之情,不參雜其他。要不然,只是陌路人。
她這一生只有一個男人,只有一個夫君,他便是慶安王南宮瀟。
“呵!他有什么好,再好也不過只是一個王爺。而我呢,是南國最尊貴的男人,我能給你的是他遠遠不能比的。”
只是,他忘了,他的皇位是如何來的。
“不,他能給我的是皇上永遠給不了的。他能云曦最想要的幸福,他可以為了云曦放棄他的皇位,只做一個小小的王爺。這些,是皇上永遠都做不到的;他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私欲而傷害我,因為,他只想要云曦好好的。”
說起他,她連寒冬都覺得暖。她最幸運的事便是嫁給了他,嫁給了愛情。
南宮俊覺得好諷刺,他努力穩(wěn)固地位,就只是想要把最好的給她。可是她呢,一心就只想著另外一個人。
“所以,你恨我。”
恨也好,那樣至少在她的心里還有一個位置是屬于他的。
可偏偏不如意,她連恨都吝嗇于他
“不,我不恨你。不管他能否活著回來,我都不恨你。只是,從今往后,我們都不要有交情了;若是他有幸能活著回來,還煩請皇上饒過他,還他一世安好。”
她什么都不能為他做,那么就為他求得一世平安。
“為什么,為什么你連恨都不愿意恨我?為什么那么一點點位置都不愿意給我。云曦,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都已經(jīng)做得這么絕情無義了,你為什么還是不恨我?在你心里,我真的就那么沒有存在感!”
南宮俊苦笑,他已經(jīng)做得那么狠毒,已經(jīng)傷害了她最愛的人,為什么她都不恨。是想要他愧疚一生嗎?
“恨你,需要記住你。可是我只想回憶里全是關(guān)于他的,其他人我都不想記著,包括你也是。”
她早已自知時日無多,剩下的時間里她要把和他的點點滴滴全都回憶一遍。所以她要自私的將所有人忘記。恨,太奢侈了。
“曦兒,你當真是無情。”
連恨都舍不得給他。當真無情,當真無情吶。
“好,南宮瀟若活著回來,寡人還他還你一世安好。”
他將解藥放至她面前,這是他為云曦做的最后一件事。從今往后,他與云曦這個人,亦或者關(guān)于這個人的所有事都在無干系。
“我是錯的人”
就在他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她說了這句話。錯的人,何嘗不是呢。
她一人坐在亭子里,看著這滿院剛種的臘梅,心里苦澀不已。
這次怕是要錯過了,要錯過滿院梅花開的盛景
怕是要失約了,與他一世白頭的承諾。
如今她的身子已經(jīng)耗損得差不多,加上她每日每夜郁郁寡歡,思念成疾,就算是有解藥也無濟于事,她將解藥丟進池水里。
接下來的幾天里,依舊沒有他的消息傳來,她的心已經(jīng)涼到了底。
近來咳血也是越來越嚴重,還常常昏睡。這身子骨是堅持不到他回來見他一面了。
一日還算溫和的早晨,她坐在亭子里一個默默看著還未發(fā)芽的梅樹,暗自神傷。她呀,實在累得很;等了那么久,卻還是等不到。記得成親那日他說:
曦兒,人生那么漫長又那么短暫;我就想著早些娶了你,往后余生我就日日陪陪你看遍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食。你最愛什么,我就陪著你做什么;這一生遇你娶你,是我之幸。
與她而言,何嘗不是。可惜吶,終未能等到他帶她去看遍大好河山,吃盡天下美食。今生的承諾怕是要等到來世兌現(xiàn)。
隨著深秋帶有微涼的太陽漸漸升起,她的眼睛慢慢閉上。恍然間她好似看到滿院梅花開,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人正隨著梅花香向她走來,如從前那般,白衣勝雪,風骨凌然。
如此,甚好。
晌午時分,狂風暴雨,慶安王府掛起了白燈籠,白布。
一段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的曠世佳話就此終結(jié)。
夜里,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驚動了王府侍衛(wèi)。抓起來,卻是很久沒有消息傳來的南宮瀟。
雖說打了勝仗,卻也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連夜趕回來,卻在途中聽聞慶安王妃病逝。
他不信她會離開,加快速度回來,見到的只是她冷冰冰的尸體。
那一刻,他笑了
他拼盡全力為她換取解藥,卻忘了她說過害怕一個人。
后來,慶安王妃出殯入土的只是一個空棺。
藥王谷的冰窖里,
冰窖的正中間放著一個很大的冰棺。玉無痕看著冰棺里的人,自言自語:
我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沒能救活她,以至于這一生我都在恨自己,都在思念她;而你很勇敢,逃過了相思成疾的劫難,也完成了一直在一起的約定。
冰棺里的南宮瀟手緊緊握著云曦。一直一直握著你的手,這樣,我就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云曦,我們說好的一起白頭,說好的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既然不能一起白頭,那就永遠在一起。
來世,我定當牽著你一起白頭。
一起看雪,一起看我親手為你種植的梅花,一起共白首。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