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羅藝涵，夏侯瑾叫了人進來，吩咐道：“去宣劉夫人入宮晉見。”

劉夫人來的時候，還笑嘻嘻的將早上剛采集的青棗承上來，招呼著道：“你快嘗嘗，這是我今兒天還沒亮就從院里摘的，可甜了。”

夏侯瑾輕輕揚手，殿內宮人識趣的退了下去。

劉夫人看這架勢，不明所以的問道：“怎么了？”

“劉姐姐。”夏侯瑾眼神陰郁的看著她道：“你我相識年月不算短了，我自以為你會明白，你劉家和孟家，與我夏侯氏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竟沒想到，你這般拎不清。”

聽著夏侯瑾這番話，劉夫人頓時心虛，卻也不知夏侯瑾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謹慎的裝糊涂道：“哎喲，你今日說話怎么這般嚇人？究竟是出了何事？”

夏侯瑾不作言語，遂看向那盤青棗，突然衣袖一揮甩了出去。

劉夫人震驚的看著地上的碎瓷片，那青翠的果兒骨碌碌滾到她腳邊。她頓時嚇得跪在地上，慌亂地道：“下婦不知何時觸怒了皇后娘娘，請皇后娘娘恕罪！”

夏侯瑾冷聲道：“你以為，除去了憶欽，憶軒就能順理成章成為儲君了嗎？”

劉夫人這下算是徹底反應過來了，自己暗地里的所作所為，皇后已經知道了。

她慌張搖頭解釋道：“皇后娘娘明鑒，下婦只是想憶軒有個好前程，下婦怎敢真對大殿下動手啊！”

夏侯瑾怒道：“是你糊涂！憶欽的身世，你不是不知！皇上怎么可能讓他成為儲君？且不論皇上正直壯年，幾位皇子尚且年幼，此時立儲豈非人心惶惶，更生事端！再者，憶軒無母家勢力支撐，又與皇上感情基礎不深，皇上素來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你憑什么認為，憶欽繼任不了皇位，憶軒就能繼任了？”

劉夫人不敢置信的流著淚：“可……可是……”

夏侯瑾打斷她道：“你抱著不切實際的妄想，如此急功近利，你不是在幫憶軒，你是在害他！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劉夫人驚恐的搖頭：“不……不是這樣的！我怎么可能害憶軒呢？這些年我待他如親生骨肉一般，我只是希望他好！現在朝內都說要立皇長子為儲君，只要皇上點頭遵循楚地舊制，憶軒就會是太子！”

“你也知道那是楚地舊制！”夏侯瑾冷哼一聲：“你真是豬油蒙了心了！皇上是在楚地掀桿為王的不假，可他總歸是大金皇室嫡傳血脈，大金才是他的根！他又怎么可能去遵循區區屬國的規矩？”

劉夫人泄了氣般癱坐在地上，仍是不愿相信事實，還呢喃著道：“憶軒的能力你是知道的！這些年皇上也頗為看重憶軒，他是皇長子，又是你的親外甥，皇上那么喜歡你，難保看在你的情面上，也會更愿意立憶軒為儲君呢？”

“你為何還在執迷不悟呢？！”夏侯瑾震驚的看著她：“立儲之事關系國本，想想我們這一代人經歷過多少次改朝換代？這江山哪有是兵不血刃得來的？我們能有今日安然，尚且希望平安順遂，皇上立儲君，把江山百姓交給下一代，自然也希望國運昌盛，皇朝欣榮，延續千年萬年。這又豈會是，皇上與我之間的小情小愛能左右的？！”

劉夫人徹底崩潰了，嚎啕大哭：“可玉容妃明明說，朝臣已經逼得皇上快同意了，只是礙于皇后多年無所出才耽擱下來，我想著，反正大殿下也不是皇上親子，這個皇長子的位份，他占著也沒用處，所以才……”

說著，劉夫人爬起來，一路膝行至夏侯瑾身邊，抓著她的衣袖，哭求道：“我是真沒想害大殿下啊！我只是想讓他不再占著皇長子的名分，所以才利用了你們的身份，可我絕對沒說大殿下的生父是誰，求娘娘明鑒啊！”

“漱玉？”夏侯瑾氣的渾身發抖：“你是說，漱玉也早就知道，憶欽和我的身世？”

劉夫人一怔，反問道：“難道……她知道了嗎？”

夏侯瑾抓緊了她的手，怒不可遏的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她水火不容嗎？為何她會和你說這些？”

劉夫人嚇得面色蒼白，回憶著道：“先前的確不合，但自從大殿下被尋回來后，她就來和我道了歉，說往日誤會了我，對不住我。讓我別往心里去，還賜了我不少財帛。后來她提起三殿下，說三殿下頑劣桀驁，不知上進。大殿下雖然是嫡出，但流失多年，心思單純，又見識短淺。遠不如憶軒聰慧果敢，更討皇上喜歡，若她是皇上，來日定要讓憶軒這樣的孩子繼承江山。我覺得她說的有理，一時信了。她又問我，說皇后不是齊國人嗎？怎么在大金寄養著一個孩子，我一時口快，便說了你原是大金夏侯氏的長房嫡三女，其他的便沒再和她說過，她絕對不知道，大殿下不是皇上血脈之事！”

夏侯瑾思付著道：“這么說來，她一定去查了我的底細，卻摸不清憶欽究竟是不是皇上骨血，所以未敢大動手腳。宮里最開始傳，憶欽長得不像皇上，便是她的手筆。而你被她蠱惑，開始在民間宣揚我與許重華的關系，并牽動憶欽可能是許重華遺腹子的傳言，你們兩個一個在內，一個在外，一唱一和的，把整個朝堂，乃至天下，攪合的動蕩不安！”

劉夫人從未想過，這其中有那么多彎彎繞繞，更沒想到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她只是想利用謠言，讓大臣們反對蕭憶欽為儲君，僅此而已啊！況且自從夏侯瑾發落了那么多宮人后，她也是嚇破了膽，再也不敢往外傳了。

她哭求著夏侯瑾：“娘娘！娘娘救我，我真的沒有想害大殿下啊！若皇上知道，我做了這些事情，一定會殺了我的！”

夏侯瑾看著她頭都磕腫了，又想起當年她搭救的情分，況且如今，也不是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錯，便心軟地道：“起來吧。”

劉夫人萬沒想到夏侯瑾這么輕易就放過了自己，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見狀，夏侯瑾親自扶起她，嘆了口氣，鄭重的警告道：“今日之言，我只說一次，你且記住了。不論皇上立誰為儲君，都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憶軒和憶欽都是我夏侯氏的血脈，我絕不會容許，有任何人將風波牽扯到他們身上，斷送了他們的未來。你若是心里有不服和僥幸，再入局攪合，我必不會再忍你。”

聞言，劉夫人雙腿一軟，整個人又癱在了地上，夏侯瑾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你要知道，若漱玉有心要除去阻礙，別說我和憶欽，憶軒和你，也不可能善終。”

恰在此時，突然有人敲門，夏侯瑾調整了下情緒，坐回了鳳椅上，揚聲道：“進來。”

一個小宮女走了進來，看了兩眼仍趴在地上的劉夫人，心想劉夫人八成是惹皇后動怒了，自己還是小心一點，以防被皇后遷怒。

宮女：“皇后娘娘，袁大總管求見。”

這袁大總管，是蕭歌山身邊的太監總管，平日里負責貼身照顧蕭歌山起居，和傳達旨意。

夏侯瑾看向劉夫人，吩咐小宮女道：“將劉夫人扶起來，坐在地上像什么樣子。”

小宮女將劉夫人扶起來后，出去宣了袁總管進來。

袁總管進來后，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將手里的奏折舉過頭頂，語氣悲愴地道：“娘娘，戶部尚書上奏，說二殿下為了盡快抵達川西腹地救災，不惜涉險借道不歸山，在路上又遇見了暴亂的流民，二殿下帶領的隊伍，只有五人回來，其他人馬和殿下均不知所蹤。”

劉夫人聽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暈死過去。

“你說什么？！”夏侯瑾蹭的一下站起身來，驚駭地質問：“什么叫只有五人回來？什么叫不知所蹤？”

袁總管看著夏侯瑾搖搖晃晃的身型，連忙起身扶住她道：“娘娘別急，皇上已調集周邊城鄉的守軍搜尋二殿下，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逢兇化吉的。皇上擔心娘娘突聞此事關心則亂，是以才讓奴才前來通報，皇上說，一定會找回二殿下的。”

劉夫人沖過來一把拉住袁總管，尖叫著道：“憶軒向來穩重，怎么可能涉險抄近路？不歸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座碎石山啊！多少人去了不是滑下山崖摔死，便是被落石砸死，他怎么可能會去？怎么可能會去！”

袁總管被劉夫人抓著衣領，整個人手足無措的道：“劉夫人你……你別激動，孫大人的折子就是這樣寫的，皇上已經派人去查了，一定會有個交代的！”

“要交代有什么用？人死了還要什么交代！”劉夫人滑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我的軒兒吶！我含辛茹苦養你這么大，我耗了多少心血，擔驚受怕這么多年，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啊！”

夏侯瑾無力地伸手，撐住桌子，她極力的忍著，不讓自己痛哭出聲，冷聲確認著道：“可是戶部尚書孫大人上的折子？”

袁總管低頭回道：“是。川西地震，皇上撥了款下來，任孫紀大人配合二殿下，一同前往川西賑災，力求把每一筆款項，都落實到實處。”

夏侯瑾咬牙道：“憶軒借道不歸山，生死不明。那這孫尚書怎么沒事！”

袁總管解釋道：“孫尚書說勸過二殿下，但二殿下執意要去不歸山，還命他不許跟隨，要他繼續按照原路前往，方便沿路收編安撫流民。”

“不可能！”夏侯瑾怒吼一聲，再也止不住眼淚：“事到如今，憶軒失蹤，自然是他孫紀說什么便是什么！我不相信！憶軒絕不可能這么糊涂辦事！”

說著，夏侯瑾推開袁總管，走出殿外，吼道：“速去找中衛軍統領林沖來！讓他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