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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柔春拂水

春風拂碧水,寒薇泣露蕤。

這垂柳下,新生的碧草如茵,而柳枝拂過的池塘則春水漪漪,本是如畫美景,不想卻藏著駭人的尸骨和秘密。

不大的土坑底埋著銹跡斑斑的鐵盒,約有一米多長,還未完全挖出,也不知這鐵盒能裝下什么樣的尸體。鐵盒周邊土壤濕黏黑臭,不少蛇蟲在其中蠕動爬行,有些毒蛇臭蟲受到外界光照刺激,已經鉆土而出,爬到土堆上。鐵盒周圍還蟲蟻密布,上空盤旋著不少蛹化的飛蟲。

好在還是初春,尸體腐化得不會太厲害,氣味也不是很大。但傾城細看這些蟲蛇種類,心中暗道不妙,連忙掏出藥粉撒到土坑。不少蟲蟻粘了藥粉紛紛焦化而死,但那稍大的飛蟲卻只是被熏暈,還有不少花紋蛇爭涌避開,甚至行動更快了,不少已經爬出土堆到了石徑。

這花紋蛇是進化變異了嗎?連她的獨門化尸粉都不起作用哈。她向四周巡視一番,看見涼亭那有器皿,隨即快速跑過去。周圍人皆不敢上前,傾城也是避開毒蛇逃竄的方向,從另一處繞行走到石徑,才往涼亭而去。

“你們小心些,別碰上這些蟲蛇,可能會染上大病。”月傾城一邊提醒著眾人躲避,一邊跑向涼亭,飛快戴起手套,拿起石桌上的茶壺,再跑回小石徑處。只見當先爬著一只雄赳赳的花紋蛇,不待眾人反應,傾城迅速抓起蛇塞進了茶壺里,然后朝離得最近的捕役喊道:“快拿個布巾給我!”

秦猛聽聞反應最快,扯下腰上圍著的布帶,遞給傾城。傾城正捂著茶壺蓋,扯下發帶里藏著的藥粉,一股腦兒全倒進壺嘴里。然后接過布巾,一看寬度不夠皺眉正要說,抬眼見一個面熟的小伙兒正滿眼激動地看著她,來不及細想他是誰,話到嘴邊只得咽了回去。

用布帶把茶壺包裹扎實,她端起來晃了晃,一旁的秦猛忍不住問道:“月大夫,你做這個是干啥?”

月傾城笑著把茶壺放到他耳邊,說:“你聽,茶壺里沒有咚咚聲了吧,它應該被迷暈了。”

秦猛恍然大悟,原來剛才倒進去的藥粉化開茶水能迷暈這毒蛇,又聽得傾城對著茶壺自語:“嘿嘿,看你這么厲害,升級化尸粉的重任就靠你啦。”

秦猛滿心驚訝于月傾城竟然對著一個蛇,語氣輕松地說話,那語氣好似對著一個人,又像是對著一只靈寵笑談。他和其他人沒見過白靈,此時看到月傾城的舉動都是驚訝無比。

“都這般看著我作何?毒蟲都已清理,你們還不趕緊挖呀挖。”月傾城歪歪頭,對秦猛和面面錯愕的眾捕役說道,隨后走到尹夫人身邊,再次細細搭脈,把尹夫人全身都檢查一遍才作罷。

秦猛連忙領著眾捕役們撿起工具去挖尸棺,待眾人把尸棺挖出,清理干凈擺在君無憂面前,更加好奇,紛紛看向尹家母女。

尹敏柔雙眼紅腫,連忙問月傾城:“月大夫,我娘受傷嚴重嗎?您能不能治好她啊?”如今她只能期待月傾城救救她母親,古禪連日來都沒見到,檀溪醫館也去不了,現如今整個尹府已經沒有幾個人奴仆聽她們的話,幫她送母親去醫館。

“尹夫人剛才受的傷并不嚴重,但是她原本患有頑疾,加上中毒,要想痊愈還需不少時日調養。”月傾城也沒想多解釋,“她現在還需要靜養,回頭我寫個藥方子給你,你按照方子使用,可以清除今日所中毒素。可半月余祛除毒癥后,再帶她去檀溪醫館看診她的舊疾。”

尹敏柔點點頭,頗有些為難的開口:“現下,端王爺不會放我們離開。月大夫,看在我爹往日曾招待你的情分上,你能幫我求求情嗎?”

月傾城嘆氣,之前確實在尹府留宿過,而且尹知府很會來事,把她和南境春招待的很好,又問起:“尹姑娘,今日怎未見到尹大人?”

尹敏柔一怔,瞥了端王一眼,面色蒼白,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爹......還在府牢......如今勿再稱我爹大人了,端王爺已把我爹革職查辦......岳溪大人才是新任湖州知府。”

月傾城看著尹敏柔低著頭啜泣著說,又瞅了瞅遠處的君無憂,一派安之若素之姿,心中既震驚又感慨,這斯的權勢不可小覷啊,能不奏帝王而直接革除州縣長官的職務,還能立馬舉薦新官上任。往后她可得謹慎行事,且要遠離此人免遭麻煩。

秦猛跑過來叫月傾城,讓她去君無憂跟前問話。

月傾城深吸一口氣,知道又有大事落到她頭上,還是擺脫不掉滴那種。

君無憂見傾城過來,直接命令道:“月大夫醫術高明,且除害有功,此前也向本王承諾查出真兇,不如這驗尸一事就交由你負責。”

“啊,驗尸又不是治病,我哪會呀?”傾城一聽這開頭戴高帽的話,就暗叫不好,原來讓她帶上行醫工具是想用在這兒啊。雖然她了解人體解剖知識,但她壓根不懂法醫驗尸,這里頭還需要很專業的知識誒,連忙回據:“各州府衙不是有仵作么,我這隔行如隔山的,給我個尸體,我也檢驗不出來什么的,別糟蹋……呃損毀了尸體。”

馮志明吃驚于傾城有膽子拒絕端王爺的命令,便好心提醒道:“月大夫,湖州府的仵作名叫趙世杰,多日前就已失蹤,現下我們府衙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出干這行當的人啊。”

“嗯?趙仵作,他是誰呀?什么時候失蹤的,不會這么湊巧吧。”月傾城疑惑地追問。

君無憂睨了月傾城一眼,一上一下對視中就已敲定了承諾,然后前者起身拂袖離開。

眾人皆以為端王爺生氣離開,一旁的秦猛實在看不下去了,又湊近一些,詳細解釋道:“月大夫可能不知道吧,那尹大人府上的趙師爺就是那趙仵作,三日前突然不見蹤影,仵作這行當少有人做,況且湖州一帶深受疫情危害,一時也想不出仵作來救急。咳,王爺和岳大人才會想起您吧。”

秦猛也不知岳大人他們是怎么想的,讓一個行醫者還是女子來驗尸。

月傾城咬牙切齒,看著君無憂遠去的方向,說了句:“好嘛,讓我救急,那我技藝不精也怨不得我嘍。你去給岳大人帶個話,我還需要二名助手,最好手腳靈活能寫字,又不怕血腥的人。”

端王爺一離開,眾人也不在感到壓迫拘束,紛紛忙起各自的事。羅通不在,秦猛就是這里的二把手,看在前任知府的面子上,招呼衙役把尹敏柔的母親抬回房休養。待尹夫人醒來,必然還會被叫去審問黑衣人和這尸棺的事。

裝有尸骨的鐵盒送到了府衙驗尸房,月傾城檢查藥箱工具和房間布局之后,還算滿意,便走出房門等她的助手過來。

傾城看見,岳溪領著馮志明趕來,吃驚問道:“我的助手不會是你倆吧?”

馮志明一手拎著工具箱,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回道:“小的是想跟大人和大夫漲漲見識。月大夫醫術高超研制出疫癥的藥引,救了湖州百姓,對小的馮家有恩,岳大人能讓小的來做助手是在合適不過啦。”

岳溪也笑著說道:“月大夫指名要會寫字又不怕血腥的人,想來本官是這府衙上下最合適的,快速準確記錄些疑文雜字不在話下。”

岳溪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錦盒,對傾城說道:“噢,還有這信物,殿下命我親自交給你。月姑娘啊,此物價值珍貴稀有,您一定要妥善保管,不可輕易借用他人,用完后記得親自歸還給殿下哦。”

傾城一聽才想起曾向君無憂索要信物給金甲軍通個信兒,當時他沒給就離開了,她以為這老哥不同意嘞,現在親自命人送來還額外叮囑一番,看來君無憂還真行事有分寸。

傾城點點頭,接過錦盒,打開一看,是拇指頭大小的碧玉珠串起的手鏈,中間有一顆奇怪的骨牙被金絲線牢牢捆編住,接著垂掛著金銀絲絳編織精美的流蘇。這信物還真是不起眼,也想不到會是個簡簡單單的手串,日常把玩別有一番趣味,倒是不像傾城猜想那樣,雕著花紋名號的小令牌或者篆刻花紋的戒指。

“總覺得這骨牙有些突兀?好像是某種野獸的牙齒,嘶,不會是那個虎......”傾城牢牢記下這手串的樣式,生怕寄給揚大哥的旅途中搞丟,到時候可不好賠欸。不免又仔細觀察一番,順口問起心中疑惑,猜想這骨牙不會是從那白虎身上拔的吧。

那回在溫泉第一次碰見這般憨頭憨腦,集傲嬌、可愛和兇猛,以及護短于一身的很通人性的白虎。她養過不少獸寵,就數白靈最大,所以一般的野獸也不會特別害怕,白靈雖有靈氣,能為她所控全賴御靈曲、蛇靈珠和御獸藥三者的功效合一,但這白虎似乎不是這般,據她觀察那只白虎行為,倒像是體內真住著一個四五歲孩童的靈魂。

這樣稀奇的事,如若真如她猜測,那白虎豈不是人類靈魂附身,倒是和她的經歷有些相似。

煊城內外都少有人見過那白虎,這月姑娘卻看過,甚至一眼就猜中,岳溪心中不免疑慮重重,端王能把這樣貴重之物交給她,是出于何種考量呢。他看著傾城捂著嘴角,趕忙回道:“是啊,這虎牙是白虎褪牙之物,本朝國人皆知,只有七殿下養過這通人性的靈虎,見此物如見本人,當令他人臣服。”

此時,月傾城尚未聽出這話里頭的深意,只覺得岳溪說的話過于奇怪。只不過暫借一樣信物使兩國軍隊信服,到不了見物便臣服的地步吧。他想當然地以為岳溪處于下官角色,說出這番話無非是出于尊敬和夸贊。

“嗯,我必然妥善保管,屆時還要還給王爺呢。”傾城突然問起岳溪:“對了,岳大人,剛才端王突然離開,不會是生我的氣了吧?”

岳溪一怔,聽明白傾城問的意思,生怕這未來的端王妃誤會什么,連忙解釋道:“不會不會。殿下雖冷然自持,但心性卻通明豁達,不會無端發怒,更不會對女子無禮。”

月傾城十分不信這話,咕呶著嘴,說道:“是嘛?那他走的時候還瞪我一眼。”

岳溪聽這話一愣,看向馮志明,馮志明連忙笑嘻嘻地說道:“月大夫許是看錯了,小的當時就在旁側,王爺他是有急事離開,并未瞪……嗐看月大夫呢。”

月傾城回憶剛才君無憂離開的眼神,分明是帶著一絲兒怒氣啊,她轉身往屋里走,一遍不解地追問道:“那他是干什么急事呀?”

岳溪忙說:“殿下去大牢審問尹知府了。他應該不是在生你的氣,許是離開前又給捕快們安排了些事吧。”

馮志明把工具箱放在桌案上一一擺好,頗有眼色。傾城看了一眼這工具,說道:“人都失蹤多日了,工具卻還在啊,還都挺齊全。看來你們是算準了我會驗尸。”

岳溪看了眼藥箱,拉開的三層抽屜分別裝了不同的藥瓶、銀針和刀片,但解剖尸體的工具不多,說道:“趙世杰雖失蹤,但工具都還在其房間,本官就命人取來,料想月大夫能用得上。月大夫千萬不要誤會,殿下是看重您的能力,才……”

“才……故施難題,對嗎?”月傾城越聽氣越不順,連忙打斷了話。

岳溪不曾想這盈月公主也是個咄咄逼人,直言不諱的主兒,不禁虛汗涔涔,解釋道:“非也,非也。此事絕非殿下有意發難。本官深信殿下識人善用的眼光。殿下雖行事嚴明,但對女流之輩一向寬仁明理,從不會故意刁難。”

“噢?大人真了解端王爺啊。”月傾城可不信這鬼話。她曾被誆騙花魁,甚至劍指君無憂,對方難道不會記恨上自個兒。

岳溪心中警鈴大作,突然覺得這追問的感覺如此熟悉,心叫這盈月公主藝高人膽大,真不是隨意能應付的,連忙笑著說:“呵呵,月大夫莫要亂想啊。本官曾在三法司任職一段時日,端王殿下又執掌九卿司,雖與其交往不長,但也有過幾次接觸,正如傳言一般,殿下乃是行事磊落的君子,更不會待老弱婦孺以無禮之舉。”

“在三法司待過,也難怪啊,我一見著岳大人就感覺很熟悉,跟您和瑞王爺交談起來也特別親切舒暢呢!”這樣的夸贊任誰聽了也不覺得直白和突兀,岳溪也不好意思地呵呵笑。

之前在煊州行宮暫住時,她在金翊揚那里看過大煌當朝的官錄志。瑞王君無憾在三法司當代理司正,一直想要轉正,這次他跟著君無憂來西北之地,前不久又被派去善后梁州旱災和紅溪郡疫情,應該是他必經的考驗。

馮志明瞅著岳溪,更是少見大官人有這樣的姿態,在旁邊也不由自主地偷笑起。

傾城環視一圈,掀開高臺上的白布,那鐵盒子的鎖已打開,斑駁的銹跡和時時散發的惡臭,不由地內心打鼓,初步看來這里面裝的尸體,比上嫣閣地下室的人骨蟲群還要恐怖駭人,比那些曾經陷入魅宮魔窟里堆積如山的陳腐尸骨還要慘烈。

如果成人尸骸,卻被裝進約成人身高一半長的鐵盒中,那死得未免太過憋屈。在這時候的古人眼中,一般人死入棺尚留些體面,再不濟也有草席皮革等物包裹一番再下葬,如今這副尸身也不知其生前經歷什么,竟落得如此稀奇的安葬之法,不是隨意拋棄戶外,也不是自然下葬。這種場面不說傾城感到離奇,就是在場所見之人皆是感到匪夷所思。

細細觀察鐵皮盒,無任何花紋和劃痕,簡簡單單的制造卻處處透著陳腐陰暗的詭異氣息,傾城不免慎重起來。

她轉身走到窗戶邊擺放的一排立柜,一一查看了上面擺放的物品用具,從中取出手套、口罩、醫帽和圍衣,一看布角繡著檀溪醫館的圖標,頓時安心不少。心道,阿禪哥當真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集實踐和盈利于一體的從醫大拿。

幼時她曾提及的醫藥衛生體系,竟被古禪打造出來,難怪當時一踏進檀溪醫館的大門時就覺得熟悉,很快便能找醫館當值的伙計。一邊行醫制藥,一邊售利醫護用品,所以這些年來他在鄞縣的名氣響當當的,在湖州一帶也能扎穩了根,埋名一干就是七八年,即便他多年未何金家傳回音信,想來金伯父和伯母他們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傾城笑瞇瞇地說:“岳大人,小馮啊,來,把圍衣和手套戴好。你們這兩位助手一看就是經歷過驗尸場面的,今日驗尸早已準備妥當,竟考慮如此周到,連防污用品也準備好幾件啊……難怪端王爺讓我來驗尸,你們還可夸他一通。”

岳溪訕笑,回道:“月大夫莫要誤會殿下,殿下讓您驗尸,必然是見過你的本領,經過考量后的安排。況且,本官也曾聽付統領提起您的本事,甚為欣賞,恐怕此事更是難不倒您吶。”

馮志明也幫腔,“是啊,小的也很敬佩月大夫的能力,這才自薦助手。”

岳溪欣慰一笑,像個老師樣,轉了個腔調,對著馮志明提點道:“小馮啊,機會難得,你可得抓住好好像師父學習學習。”

月傾城咧嘴,忍不住腹誹,這兩官差咋這么滑頭嘞,竟朝她拍起了馬屁,她從未在他們跟前顯露過醫術,真受不了這樣的捧殺之言啊,轉而笑嘻嘻道:“嘿嘿,岳大人和您身邊的小捕快才真的是好學、多才、能言,又可愛呢~。”

岳溪聽聞可愛之詞,詫異之余竟也惶然無措。

三人穿戴好防護衣物,便開始操作。

傾城掀開鐵盒蓋子,一股濃郁的腐臭氣息彌漫開來。她微微后撤步子,連忙轉頭沖臺尾的二人喊道:“岳大人,該你了。”

岳溪一愣,沒想到進行的這么快,說實話他倆都還沒做好準備哩。

馮志明上前看了一眼盒子里,一層臟污至極的衣布包裹著尸體,但還未拆開,不由地舒心些許。他疑惑地抬眼看向傾城,緊接著一聲驚呼,“哎呀,月大夫您怎么不戴掩口哇?!”

岳溪和馮志明都是有些驚訝的,心中皆敬佩傾城的勇氣。

傾城淡定回道:“戴上口罩如何分辨氣味?”轉而對岳溪說道:“大人,可以記了吧?”

岳溪此時拿著簡易的炭筆,乖乖地站在傾城身后,點頭。

傾城忍著不適,又聞了一遍確認,隨即麻溜地戴上口罩,才吐出濁氣緩緩道:“記,惡臭之氣不濃、不均,疑腐化不久。氣中略微參雜藥草之味,或是花果之香,還需進一步查驗......”

“記,尸身初步斷定為女性,暫無頭骨之物,僅四肢軀干完整,但為利刃切割后擺放于主軀干上。切割面整齊,無骨肉組織。可能為鍘刀或砍刀之類所做,肉體表面無傷痕、暗紋、胎記及血跡,腐化程度較輕,目測約半月之久。”三人對視一眼,面色均凝重起來,傾城突然問起,“剛才鐵盒外觀的樣式也記下了嗎?”

馮志明點點頭,晃了晃手里的書冊,連忙說道:“小的記下了。”

傾城點頭對岳大人提醒道:“大人,現在可以找人把鐵盒的外觀畫出來,先去命人搜查鐵盒出處,可能會收集到與受害人相關的線索。”

岳溪點頭,讓馮志明拿了筆墨,找了空桌細細描畫起來。

傾城一看岳溪這樣,笑著揶揄道:“岳大人才藝多啊,還會畫畫嘞。您也太有魅力了吧。”

岳溪連著被夸贊,這回反倒自然不少,眉眼溫潤,端然而道:“在下文人入仕,這書畫技藝是必備根本。倒是為官多年,少有這樣的機會展露,難免生疏一二,別讓月姑娘您笑話就好。”

傾城嘿嘿笑著,“噢,那大人得多練練這畫技喲。再加上您這般好的樣貌秉性,將來若再給另一半畫像呢,還不把未來老婆哄得心花怒放欸。”

岳溪和馮志明一臉不解,不懂另一半和老婆是什么意思。

馮志明倒是好學心性,直截了當地問了起來,“月大夫,這另一半和老婆不會是......”他猜的那個意思吧?

“嗐。多些逗人開心的技能,對單身青年尤其是大齡人士也挺不錯的,不僅增漲人格魅力值,還能讓夫妻情感和諧許多。于公于私,這些技藝都有可用之處。小馮你可以多多學習哦。”

馮志明哈哈笑著,“小的能想象得出,大人若真依著月大夫的話去做,定然也會是不少美嬌娥眼中的香餑餑嘞。”

岳溪瞪了馮志明一眼,這小子也太皮了,竟然也敢取笑他。

幾番交流。大家心情放松不少,這驗尸的活計也就不那么沉悶可怖了。

傾城接著檢驗尸骨,一一記錄于心中。最后到了檢查內臟,末了她震驚無比,驚呼出聲。

岳溪和馮志明慌張地跑來,面色緊張地看著傾城。

傾城不忍再看,只是揚頭示意他倆自己看。

馮志明感覺脊背發涼,顫巍巍詢問道:“這是個尸娩之象......她是懷胎月余的女子。”

岳溪看著一大一小的尸骨,斟酌補充道:“嗯。看樣子之前推測她死于半月之久,尚存諸多疑點。”

“不。她下葬確實該有半月,但死于何時就難驗嘍。”傾城嘆息說道,把裹布剪開一角,泡在一個瓷瓶里。

兩人看著傾城,等她接下來的發言。“無論她死于何種原因,但懷子六月之時才被殺害,確實太可憐、太慘啦。還有,剛才的草藥氣味,我猜測很有可能是吸引毒蟲蛇蟻,目的是加速尸體腐化。”

“這才仲春不久,這幾日春雨頗多。那么……尸體又無頭顱,難道是兇手害怕這女尸的身份被認出,才做到如此地步?”岳溪說出猜測,三人都無比認同這個推論。

“啊!那……那這兇手也太狠啦。當真是尹夫人所為么?”馮志明驚掉了下巴,很難接受尹知府的夫人不過一介女流,竟然做出令人發指的惡毒行為。

尹同文懼內,他們這些衙役和尹府上下無人不知,會不會是尹知府的新歡被夫人發現后,氣憤之下把人殺害埋尸內宅。

馮志明把他曾經捕風捉影聽到尹府家宅的閑言碎語通通說了出來,讓岳溪和傾城聽了都驚訝不已。

“你小子,哎嗨,知道的還挺多啊。”岳溪皺眉正色的說教著馮志明。

馮志明不好意思地笑著,“那都是小的偶爾幾次偷偷聽到趙師爺和羅班頭他們說的。”

“好啦,現在還沒有充分證據證明是尹夫人干的。而且死者身份不明,現在我們最要緊是查明死者是誰,又與尹府和剛才刺殺尹夫人的黑衣人都有什么關系。”岳溪拍拍馮志明,拿起紙筆接著記錄驗尸情況。

“岳大人,驗尸情況您也記錄好了,我任務也算完成了吧?”傾城看看日頭,準備洗漱下吃個午飯。

這驗尸費時費力又費腦,而且那氣味就是穿了防護衣也沒用,得好好清洗,不然飯到嘴邊都沒心情吃下去。

“我把這個東西也帶走啦,得先檢驗下那藥草和花果氣味,還有這衣服布料出處,或許也能找到些線索。”傾城揚起手中瓷瓶,向岳溪說道:“對啦,岳大人,這幾日咱們應當是不回隴州了吧,那你們安排我落榻何處呀?”

“小明兒,你領月大夫去見尹府管家。”馮志明一個機靈,幫傾城拿著藥箱先出了房門。

傾城剛踏出門口,想到什么,又朝岳溪說道:“對了。岳大人,這女尸你們先別處理噢,我已經在周圍撒下防蟲防腐的藥水,暫且先安置此處。待找到頭骨告知我一聲,我給她做個入殮儀式后再行安葬吧。”

岳溪不理解傾城還想要尸體干什么,但她所說的也不是個難辦的請求,他和殿下匯報下驗尸結果,順便提一嘴就行,畢竟這種善后小事也都應他來安排。

尹府家仆散了大半,尹氏母女剛才又抽走三個伺候的丫鬟,男丁們都被派出去跟著官差辦事,還剩四五個老弱婦孺在忙著廚房打轉,老管家愁眉苦臉地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再找不出一個手腳麻利的丫鬟。

月傾城說道:“尹管家不必麻煩了,我不需要伺候的丫鬟。您給我安排一間離澡堂子最近的客房就行。”

老管家早已經無處可去,再尹府待了近三十年,看著尹府短短三日落得如此境地,心酸不已,兩手一攤,一家子主心骨全倒下,面對眼前救過夫人的女大夫,而且是跟著端王爺、岳大人同坐一輛馬車而來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排貴客更妥當,只得回道:“唉,多謝月姑娘體諒。這離澡堂子近的都是我們下人居住地方,還是住在上回老爺安排的西苑,您看行嗎?”

月傾城點頭,說道:“我也住不了幾天,唯有出入方便之所就行。”

老管家一聽,恭敬點頭回道:“哎,好嘞。老奴這就帶您去客房休息。今后若有需要,您直接告訴老奴就行。”

“西苑離廚房和澡堂子是遠是近?”這次出行,傾城最關心的是吃飯和洗澡,尹府宅院居多,花在跑腿走路上的時間必然不少。

老管家抹把汗,試探地問道:“月姑娘是想尋個吃飯和洗漱都省時的地兒嗎?”見傾城點頭,又連忙說:“澡堂子您們貴客可不興用啊,客房都有專設的浴室。況且,您又救過夫人性命,那能讓您住得委屈。府上每日用膳時,我會讓廚房的老婆子給您送來,至于這洗漱若不方便告訴老奴,直接給老婆子們說也是一樣。再過半個時辰,午膳就做好,老奴安排人快些送到您這兒。”

月傾城雖然餓,但還是想先洗漱下再吃,她又聞了聞手臂上的味道,說道:“可以呢。不過我還是想先洗漱下再吃飯。喏,這驗尸的味道太重啦,再好的胃口都提不起興趣。”

老管家看了看月傾城伸過來的衣袖,不用湊近他也能聞道,笑著說:“哎呀,老奴先去安排老婆子們把熱水燒好送來。”

洗漱妥當,吃完午飯,消食一會兒的功夫,傾城就把瓷瓶里泡的布料和香味檢驗出來。又寫了一份藥方子交給送飯阿婆轉交給尹敏柔,然后給老阿婆一些碎銀幫忙去店鋪買些脂粉,順便去麗都產業的分店傳個書信。今天出來早,吃完飯把該辦的事一忙完,就有些犯困。

午睡了一覺,精神氣恢復了不少。傾城睜眼看著窗外的斜陽,估摸著時間,那信鳥也該到了。

果然一陣輕快的鳥叫聲傳來,一只翠鳥落在窗臺上。這翠鳥是揚大哥從小豢養在身邊的靈寵,名叫青靈,和白靈一樣是頗有靈性的動物。大半個月沒見了吧,這翠鳥又長大了不少呢,之前在行宮受了傷,金翊揚就沒帶它回,讓麗都產業下的情報人手養著,就是為了方便和傾城聯絡。白靈現身,青靈鳥也能感應到,從煊州一路追隨到湖州,被他們月國金家安插在大煌國境內的暗樁信使們發現,又在昨日秘密告訴她,她才重新做了打算,今日費心找到合適的時機向君無憂要了個信物,好讓金甲軍安心迎敵。

青靈來的太巧了,之前她還發愁,若是讓暗樁的信使親自送到金翊揚手中,一是費不少時日,二是怕信使路上出個意外耽誤事兒。如今青靈在,那兩日時間它就能飛躍千里之遙,還不會丟失信件,也不會輕易讓外人察覺。

傾城一骨碌下了床,把縫好的小背包綁在青靈鳥肚子下,里面裝著信物和簡短的信箋。又抓了一把小零食,摸著它亮麗的羽毛,一邊喂食一邊說著:“青靈啊,你這次要飛好遠,多吃些哦,吃飽噢......這個信很重要,就靠你啦。一定要早點送到揚大哥手中啊。”

青靈比白靈還要聽話,不需要笛音配合靈珠一起施控。它經過金伯母的單獨訓練和獨家秘方,僅僅通過御獸藥物就能輕易控制。

看著青靈遠處,傾城的心也不再焦躁,至少這幾日她能全心全力地去履行承諾,以便早日回到大月共御外敵。

窗外春光未歇,該好好轉一轉啦。

這處院落不大,春風拂面,日光西移,送來清雅的丁香花。西北兩地深受疫情和旱災影響,正是春耕農忙時節,也不見當地村鎮熱鬧起來。

好在朝廷已經在解決隴西的疫情和晉北的旱災,而今天春雨頗多,當地百姓才有了盼頭。

來湖州的路上,馬車途徑村鎮的田間地頭,傾城也看到了一些早起下田的農戶們,不過春種的百姓不多,想來天災人禍不斷,吃苦受罪的還是萬千百姓。

看著院中的茵茵綠草,一派生機盎然之色,人人都在為生活奔波勞碌,哪里顧得上細細欣賞。

風力漸長,剛才還在房頂樹枝上嘰嘰喳喳的鳥雀們,一眨眼就匆匆飛走。傾城看看沉悶的天色,低喃道:“唉……春風好生事,關外多黃沙,何時烽火休?”

傾城轉頭進屋把記錄本拿上,去找岳溪。出了西苑門,正巧碰見岳溪來找他,說是君無憂要見她,還需她再驗一次尸。

“什么!又要驗尸啊。”傾城發毛了,“我這剛洗漱好……”

岳溪解釋道:“殿下從地牢回來,讓本官等人在后花園又挖出一具死尸,這回才是尹夫人毒殺的人,這條線索至關重要,只能委屈月姑娘啦。”

月傾城鼓著嘴,皺眉看這衣裙,來大煌國沒帶多少行李,想著走到哪里,缺了在當地的麗都分店購買就行。而且這次來湖州更是匆忙,也不知道是來驗尸,只余身上一套衣物也被污染,因驗尸味大無法徹底除味,先前衣物只能扔了,現在穿的這身還是托尹管家,臨時尋來的舊衣。

岳溪眉眼心一動,連忙說道:“月姑娘,殿下還等著咱們,明日本官讓尹管家給您多送些謝禮如何?”月傾城點頭,眼睛一亮,立馬笑臉相迎,道:“好呀好呀,岳大人您真好誒。我能自己選這些禮物樣式嗎?”

岳溪點頭,傾城回屋拎起藥箱,就邁出腳步,不忘回頭調皮說道:“岳大人,祝你升官發財,往后桃花多多呦!”

岳溪搖頭失笑:“升官還行,發財嘛……呃就不必了。”

傾城笑道:“沒事兒,我就在說給你聽,端王爺他聽不到呢。還有啊,這次你們都出大力了,肯定會升官漲工資,這不就是發財了嘛。”

岳溪和月傾城兩人樂呵呵地一路交談,行至尹府正門,疑惑道:“岳大人,咱們沒走錯吧,這都出府了。”

“呵呵,尹知府關押大牢聽候發落,我等不便在此處落腳,我等官吏皆隨殿下暫住府衙內院,處理公務也方便。府衙內院陋舍不多,故而安排姑娘住在尹府更為便利。”岳溪指著尹府大門外的對面的院門,說道:“吶,對面就是通往府衙內院的后門,但也不麻煩。”

傾城點頭,知道岳溪這是以為她對住處不滿。趕忙回道:“岳大人,你誤會啦,我不是那個意思。出門在外一切從簡,我怎么會不計較這些呢。咱們來這也是處理事務,這么看來,我也不太合適暫住在尹府。”說著傾城就想轉身取行李,行李不多換地兒也輕松。她可不想對君無憂巡案招來不利影響,進而耽誤了血薇閣的偵破進度,因為她想順順利利的完成約定,讓大煌援軍早日進駐月勒城與金甲軍一同抗敵。

岳溪知道傾城和君無憂之間的約定,更知前因始末,遂攔住她,“月姑娘,不用多想,安排您住著,殿下也是知道的。府衙內院全是男子行居之所,周全起見,吾等來時便已安排好了落腳處。”

“噢,那就好。”傾城安心了,掏出挎包里的記錄本和藥瓶給岳溪看,接著說道:“我也是有新的線索要匯報端王呢。”

兩人一路行行繞繞廊亭屋舍,往府衙內院的一處風荷水榭走去。

府衙內院屋舍陳列頗為規整,大院內景致不多,全是公務所需之處。僅有一處在早春之時綻放著無限綠意。

水池上彎彎曲曲的橋棧連起一方涼亭,兩側冒出幾多嫩綠荷葉,更添簡約風雅。

庭院之,水榭之中,來往四五名官差,涼亭之角傳來各色人聲。傾城站在長廊入口,一排官兵持刀肅立,看樣子是湖州城衛兵,必須待宣才能入水榭。

岳溪和傾城交代幾句,前去回稟。

順著前行處張望,隱約見涼亭上有兩位白衣倩影,沐浴落霞余暉之色,在徐徐晚風里分外惹眼。

其中一道身影但覺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

岳溪領著傾城步入涼亭,和三名官差相繼擦身而過,其中一名官差看穿著舉止應是城衛兵總領。

踏上亭階,才徹底看清兩名白衣倩影是誰。君無憂倚欄而坐,正逗弄著白虎,神情難得放松愉悅。

慕銀仙率先轉頭,微笑地看向傾城,簡單地點頭之交,看來是知道她的身份,悄悄看了君無憂一眼,并未與傾城開口。

“貧道簡斯塵,此番特來面見盈月公主,奉太后之命尋找一人,今后多有叨擾。”月傾城正視對方,白衣勝雪,清俊出塵,確實是飄逸似仙的人物,擔得起雪落國師之美名。

“耳聞千次不如親睹一面,國師人如其名,如謫仙賽霜雪,氣質出塵!”月傾城欣賞之神情,心中驚喜萬分,沒想到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這天下第一的雪落國師。

“不過,聽國師所言,是要找我要人啊?”傾城猜測對方是來找君無漓的,之前在煊州行宮看過大煌國的官錄志,也聽得一些傳聞,說九公主君無漓經常向雪落國師探討黃冠羽士之道法。那么兩人交情匪淺,如今又奉命來尋,看來君無漓是偷跑出來已被發現,現今還下落不明。

簡斯塵神情依然云淡風輕,默不作聲看向慕銀仙。

慕銀仙說道:“公主不要誤會,我和國師皆是尋人心切,只想多問些話,而非索要。”

這話說的,好像是傾城搞丟了她們大煌國的珍貴之物一樣。

“那慕小姐也是尋人,是尋何人啊?”月傾城反問道,看白虎那興奮擺動的尾巴樣兒,原來不是君無憂找她問話,是這兩人找她,于是迎著晚霞暮色所照之處落坐。

“既然公主猜到一二,那我也直說了。我是受皇后之命,暗中尋找盛襄侯世子妃。”

盛襄侯世子妃那不就是魚惜嬌么,赫連崢的大嫂。盛襄侯府老侯爺三年前離世,本該侯府大公子赫連坤繼任爵位,但侯府老夫人請命太后,延緩其長子繼任侯爵時間,非要讓赫連坤先在隊任職磨煉成熟后才可上封。所以赫連坤一直是個世子,要擔起侯府重任,而赫連崢作為老二就自由多了,才能有底氣和精力從商。

魚惜嬌是皇后魚黛儀的親妹妹,平時也是嬌縱,不知何故被煌熙帝賜婚給盛襄侯世子。綜合之前在皇宮花園見魚惜嬌,以及瓊州龍王廟被其騙害至黃山縣。

她隱隱覺得這魚惜嬌身上有大問題,放著好好的世子妃不當,又是皇后妹妹,非要出現在一些亂七八糟、不合時宜的地方,先前是因著赫連崢嫂嫂的緣故未曾提防,現在可不一樣了,她很不喜歡這個魚惜嬌,也很想知道現在她身在何處,有些賬也沒和她算清楚咧。

如今,慕銀仙和簡斯塵能找到這兒,說是詢問幫忙找人,其實是懷疑到她這個異國公主身上了。看來瓊州驛館的事她們也知道一二,還當著君無憂的面說事,難道是疑心她會漠視不理。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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