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5.1

小時候，爸爸牽著我的手。

一大一小兩個背影，我的背影漸漸模糊，爸爸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了。

當有一天，我回到家，走到爸爸面前，突然發現，自己比爸爸高了……我竟然比爸爸高了……

這種變化突如其來，猝不及防。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爸爸的身影永遠是高大威武的，他那寬厚的肩膀，有力的臂彎，完全是我崇拜的對象。

我這一輩子都被烙印上了爸爸的痕跡。好的，壞的，即便是頭頂的卷毛，也和他一般合拍。

這是我的爸爸。

從小到大我都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一直忘不了被他的積威所支配的恐懼。

小時候的我特別調皮，愛到處鬧事。有段時間，每晚九點偷看黑白電視《地道戰》，沒事就在大馬路正中間用小鋤頭挖坑，大坑！

坑挖好之后，用細樹枝撐起，鋪上樹葉，再撒上薄薄的泥沙。

這就是我的陷進——還好良心發現，其實是害怕傷到別人，最后把垂直插在坑底的樹枝拔了。

而后，躲在路旁草地上，故意把書本拿出來，裝模作樣，搖頭晃腦喊上幾句。同時乜著眼，看像路人。

不巧老爸推著獨輪車回來，裝滿了籮筐的西瓜放在獨輪車上。

我心里發緊，收拾好東西，準備情況不對拔腿就跑。

自己突然有些后悔了，萬一老爸的獨輪車陷進坑里……

我還沒反應過來，嘩啦一下，車子猛的矮了一截，砰砰砰……連續幾聲脆響，讓我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這……

老爸黑著臉看著籮筐里震裂的西瓜，開始咒罵：

哪個天殺的挖的坑……

他看到我從草叢走出來，斜了我一眼。

你怎么在這里，他問。

隨后他恍然，你！

此時他雙眼一瞪，牙關咬得咯咯響。

臭小子別跑！

我扔下書包，轉身拔腿就跑。

臭小子別跑！

我雙腿起風，跑得賊快。

臭小子別跑！

我哪還聽的進去！

給我站住，在跑你晚上別回家！

我被嚇唬住了。一動不動立著，低著頭，偷偷瞅了爸爸。

過來。

我不敢正視爸爸。一小步一小步挪了過去。

我錯了，我低著頭，看到爸爸從獨輪車上抽出一根竹篾。

我錯了。我哭腔道。

立正，站直！

我只能乖乖聽話。

讓你壞！讓你壞！

只一瞬間，我就哇的哭出聲，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爸爸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瞧你那出息，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我心里驚喜，躲過了一劫？

然后，回到家……我被打得體無完膚。

爸爸從來都是粗暴的，面對我，他的感情之后點著了和點爆了兩種區別。

這次回家之前，爸爸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仰望的存在。而現在，回到家，他佝僂著背，我需要俯視他。

歲月就在我駐足回望的時候甩了我一臉的顏色。

鮮紅的顏色。

來，吃菜。爸爸像對待客人一樣客氣的對待我。

他不再吼我，不再打我，只是以更平和的姿態面對我……甚至，還有些客氣。

心里突然生出恐慌。

爸爸——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