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墨爾本的第三個年頭,身邊早就沒有了蘇蔚航的身影,云默依舊是每天泡在圖書館里,到了做兼職的時候才離開學校
“默默,幫忙收拾一下。”
“來了。”在滿是英文的環境下生活了三年,云默的口語依舊還是沒有多大的進步,只能說得上是勉強不影響交流
MonkeyBar的兼職是在蘇蔚航轉校后的一個星期內找的,不為別的,只為了讓自己的生活忙碌起來,Wendy是酒吧的老板,英澳混血兒,人很是不錯的,從來都沒有嫌棄過云默那蹩腳的英文,倒是饒有興趣的跟著云默學起中文來。
“默默。”接到蘇世清的電話,是在準備結束兼職回學校上課的當下“你爸爸他不行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像在平靜的湖里投了一顆石子,她害怕自己聽錯了一般,不甘心的再問了一句“伯伯您說什么?”
“默默,你快回來一趟吧!”蘇父頓了頓聲,于心不忍的繼續說到“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啪嗒——
云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學生公寓的,又是怎么麻木的收拾了東西去到機場的
“默默!快上車,伯伯帶你去醫院,你媽媽也在那里。”一出機場,云默便看見了蘇世清的車
“默默,你回來了。”魏文英紅著眼站在病房門口,目光呆滯的看著一臉風塵仆仆的云默
云默站在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久久沒敢推門進去,來的路上蘇伯伯都已經委婉的告訴她了,家里的生意垮了,欠下了一筆巨款。
“進去吧,去見你爸爸最后一面。”魏文英拍了拍云默的手“你爸爸吊著最后一口氣,一直在等你。”
云默深吸了一口氣,推門進去,看著病床上那個瘦得不成樣子的男人,這哪里還是當初送她離開時那個意氣風發的爸爸。
愣了許久,云默都不敢相信面前的情景是真的,只得用沙啞難聽的聲音叫了一聲“爸。”話音落,眼淚也落。
“默默!你回,回來了。”病床上的男人抬了抬有些蒼白的手,咧開嘴笑著,似乎在招呼她走近一些“默默,以后,爸爸再也不能帶你,帶你去,去爬山了。”一句話不長,可病床上的云裕杰卻說得有些費力“你長大了,媽媽,就,交給你了,她沒受過什么苦,你好好,好好的照顧,照顧她。”
“我知道,爸,我知道。”云默伏在病床邊,哽咽的說著“我會照顧好媽媽的。”
“好,真好!閨女回來了。”病床上的男人抬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她的頭,喃喃的念叨著“咳咳,閨女回來了就好了。”
待頭上的那只手突然垂下來的時候,云默慌了,死亡是什么?她從來不敢想象的東西“醫生!醫生!醫生!”
病房外的幾人聽到云默的叫聲,連忙開門進了病房。
“醫生!救救我爸爸!救救我爸爸!”云默抓住醫生的白大褂,那模樣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般可憐,可到底她還是松開手了,只是坐在地上喃喃的說著“救救我爸爸。”
“病人已經毫無生命跡象,請家屬節哀。”醫院是一個每天都會上演生離死別大戲的地方,醫生遞給護士一個眼神,白色床單,緩緩的蓋上了病床上的人。
“默默,咱們回家吧。”云默失神的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被魏文英拉起來的時候身子軟得跟攤爛泥一般。
許是聽見魏文英說要回家了,云默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徑直推開母親扶她的手,撲到了病床邊“爸爸!你起來呀!媽媽說要回家了呢!你聽見了嗎?當初說好要一起去爬的山還沒去呢!爸爸!你起來呀!”
“默默!”魏文英突然厲聲喝住有些癲狂的云默,臉上盡是難過“你爸爸他睡著了,我們先回家,家里還有一堆事等著處理呢。”
云默回過頭,怔怔的看著魏文英,女人一向保養得很好的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有了皺紋,一雙如水的眸子也是通紅。
“走吧!我們回家。”云默緩緩的起身,拉著魏文英朝病房外走去,沒敢回頭看一眼
爸爸!別了!媽媽我會照顧好的。
追債的人一波一波的找上門來,又礙于云家正在辦喪事,也沒怎么大張旗鼓的鬧騰,云默跪在靈堂里,目光呆滯的朝盆子里投著紙錢,魏文英待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卻在云裕杰下葬后的第三天毫無征兆的暈倒了,而醫院給的檢查結果是,腦癌晚期!
蘇蔚航回來時,見到的是瘦成皮包骨的云默,她半跪在魏文英的身邊,陪著她曬太陽
“默默!那些債主也是可憐人,你明天去了好好跟他們說,也好求得他們的諒解。”魏文英拍了拍云默搭在輪椅上的手“你爸爸在世時,一直都是誠信待人的,你也是個性子穩重的,媽媽不中用了,幫不了你什么了。”
“知道了,媽媽。”云默低下頭,有些哽咽的說著,不愿讓母親看見自己的眼淚
“媽媽還有些首飾,是結婚那會你爸給我買的,吃過晚飯你把它們找出來,賣了吧。”
“那些首飾,不賣。”云默倔強的開口,她又怎會不知道,自從爸爸走后媽媽每天晚上都抱著那些首飾入眠的
“聽話,這樣至少能將人家的錢還上一部分,這樣你爸在底下也安心。”
云默沒敢和母親爭執,只是安靜的應許下來,盛夏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梧桐樹葉稀疏的灑在兩人身上,顯得十分靜謐。
翌日,云默帶著從蘇家借來的三萬六千七百五十二塊一毛錢跟著蘇世清準備出門時,蘇蔚航的聲音從身后響起“爸,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蘇世清欣慰的點了點頭,他的兒子,雖自小有些難管教,但關鍵時刻還是有男人應有的擔當的。
“什么!三萬多塊錢!你們云家這是在打發叫花子嗎!”
“我們賠進去的可是三十萬啊!就拿這么點錢來打發我們嗎!”
“我看呀!這云家壓根就沒有要解決的誠意!”
云默站在原地,安靜的承受著來自底下眾人的冷嘲熱諷以及謾罵聲,她低著頭,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各位,我們這也實在是。”旁邊的蘇父剛開口,話就被底下的人截斷了
“你一個外人,有什么資格說話!”
“就是,我們只和云家的人說道!”
“你一個外人插什么嘴!”
撲通——
腳下的鐵板重重的一聲響,一群人都愣住沒了聲響,只是定定的看著跪在面前的云默。
“各位叔叔阿姨,我是云家閨女云默,這次讓大家賠了這么多錢,我想先對大家說聲抱歉。”說罷,頭重重的磕在底下的鐵板上。
“別以為你用苦肉計我們就會放過你!”
“看來今天云家沒有解決事情的誠意了!那大家還客氣什么,先把這小妮子打一頓解解氣再說!”
聞言,蘇世清和蘇蔚航閃身將云默護到身后“大家這么為難一個女孩子就不怕我們報警嗎?”
“呵,你又是哪里來的毛頭小子!少多管閑事!”
“報警?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事鬧到哪里我們都是有理的!警察來了又怎樣!難不成我們還怕了!”
就在蘇蔚航不知道該怎么和這群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又處處用法律來維護自己利益的人說道的時候,身后的那個人卻扯了扯他的白色襯衣。
“各位叔叔阿姨!我爸爸在生意場上從來都沒有對大家有半點欺瞞,相信大家也是記在心底的,再則我家的情況相信大家也是了解一二的,錢,我一定會想辦法在三年之內還清!希望大家給我點時間!”云默又重重的在鐵板上磕了幾個頭,血順著她的額頭緩緩的向下流著,蘇蔚航看著她用牙齒咬著下嘴唇,倔強得要命。
“今日我會給各位打上欠條,若三年之內沒有還清,云默任憑各位處置!請大家給我點時間!”頭依舊是重重的磕在鐵板上,蘇蔚航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云默,她有多驕傲,他是知道的!
底下的人本來都不是什么鐵石心腸的人,許是念著云父的好又許是被云默滿臉的血給震驚到了,竟也同意了云默的請求,領著云默打的欠條走了,連他們帶來的三萬六千七百五十二塊一毛錢一分都沒有拿走。
“默默!走,回家吧!”蘇世清將東西收拾好,有些擔憂的看著坐在一張破桌子邊的云默,背影說不出來的凄涼。
“伯伯,今天謝謝您和航哥了!”云默低著頭,輕聲的說了一句,手緊緊的握著
“傻孩子,謝什么,舉手之勞罷了。”
“就是,默默,別想那么多,困難總是一時的,總會有天晴的那天。”
“謝謝!”云默站起身,胡亂的擦了擦臉上已經干涸了的血跡“走吧!回去吧!”
那天的天空很藍,云默三人回到院子里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默默,你這頭上的傷是怎么一回事,他們打你了!”
“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撞的,不礙事的媽。”
“事情都解決了嗎?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嗯,都解決了,媽您不用擔心。”
云默不知道,這是她和母親的最后一次對話,第二天早上,魏文英沒有起來,腦癌帶來的病痛整日折磨著她,可是她走的時候卻是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般,直至今日,云默每每看到當年的那套首飾都覺得母親從沒有離開過她,她只是睡著了。
連續經歷了喪失雙親痛苦的云默比蘇蔚航初回來時看到的她還要瘦小,但那雙大大的眼睛里面卻好像比以往多了些什么。
回程的機票是蘇父買的,他說云默應該早點回去上課!大三下學期,學校的課程少了許多,云默卻比以往更賣命了,她一個人做著三份工,有時候甚至是五六份工作,蘇蔚航起先的時候倒也會去學校里看她,可是在去了幾次找不到人后,便也不怎么去了。
云默領到錢的第一件事就是匯給蘇父,請他幫忙將錢還給那些因為她家賠了錢的人。
大四,云默實習到了林禾在的公司,墨爾本的薪資水平國內是完全不能比的,云默依舊每天做著三份工作,仿佛習慣了一般,她倒有些樂此不疲。
“小云默,今天公司團建,下班后一起去吧!”做林禾助理是一個很輕松的工作,輕松到她又為自己找了第四份兼職
“我就不去了,下班之后半個小時我有一個兼職要做。”她在外面做兼職的事,林禾是知道的,也從來都沒有說過什么,反倒是在她開會打瞌睡的時候替她打掩護
“小云默,公司給你的薪水還不夠高嗎?你還要那么辛苦的做兼職賺外快。”
“因為我愛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