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我們吃了一個多小時,餐桌上的話題從家長里短到四海八荒,扯完現實扯牛皮,扯完牛皮扯現實。
我雖然慢熱,可若是投緣,加溫會很快。
從文化廣場回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我換上家居服,趴在床上懶得挪動。
楊鑫的個性,很對我胃口,不造作,不霸道,一言一語,得體灑脫,進退有度。
同一種出生,總有不同的活法。楊鑫足以吊打吳培富這類人直至九霄云外。
雖說一面之緣不能說代表全部,但總比一面無緣要好的多。
學校的工作已經完成,聯誼結束的第二天我就已經打包行李奔回了家,不知什么時候起,我已經完全進化成了一個戀家的人。
寒假回來得早,老家不讀書早早出去謀生的同齡人都還沒回來。和我父親一輩的叔伯比較多,同一個媽的有五個。
爺爺去世得早,奶奶也已近80。孫子輩的我們林林總總加起來有19個,比我大的堂兄堂姐都已婚,就連比我小了一歲的堂妹也已經是兩個娃的媽。
我同輩的兄弟姐妹中,除了我和我弟從山溝溝里跑到城市念書外,其他的都是跑到城市打工賺錢拼社會。
自從我就業以來,明里暗里對我的嘲笑從來就沒斷過。在這片充滿虛偽的家族里我基本接受不到除了奶奶、爹媽和親弟的愛以外的親情。
他們的貪得無厭,我已經由一開始的幼稚無知到滿心同情,再到如今的厭惡至極,眼不見為凈也拯救不了我那股子打心底泛起來的惡心。
但我除了無視,也就只剩無視了。
在他們眼里,我從工資只能拿超低水平的一千五外,又多了一條,嫁不出去。
到家的第二天,我的一個嬸嬸挪著頗有些沉重的身軀,踏進我的家門,從閑話扯到雜話,終于在沒話可說之際拋出了目的。
“遙遙談了男朋友沒?”
我媽:“沒有。”
“遙遙過了年都25了吧。”
對于老家這種一虛虛一年的算法我總是略顯嫌棄。
我媽:“嗯!”
嬸嬸一臉訕笑,小眼睛快要瞇成一道縫,“哎,我前幾天去逛街,剛好碰到我老表家那邊村里的一個做生意的人家,他們家的小兒子比遙遙大一歲,同一屆的大學生,不過他還在讀研,再過兩年就畢業了,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都已經成家了。這一家條件還是不錯的,在街口開了個小賣鋪,就在初中學校附近,平常都在做耕種,水稻都有十畝,雖然他們兒子還在讀書,但是可以先談著,等他那邊一畢業就可以結婚,中間還有兩年的時間可以互相熟悉熟悉,咱們遙遙還可以在家多給你爸媽多掙兩年錢,簡直就是一舉兩得,而且啊,家里已經計劃著蓋房子了,咱不虧……”
門外傳來奶奶中氣十足的怒罵:“你要坑,你去坑你親戚去,別把我孫女往溝里帶!”
嬸嬸一臉的不服,“我怎么就坑你孫女了,你別張嘴就給我亂蓋帽子!”
“我們街邊也有一個鋪位想開小賣鋪分分鐘的事兒!十畝地想要我們也能種,這年頭大家都跑出去打工,家里荒著的地大把,別說十畝,二十畝我都能給你找來!咱遙遙讀書那么多年了,都沒舍得讓她下地,反倒是嫁過去了還過得像個牛一樣,我是一百個不同意!還計劃蓋房子,我還計劃著明年上BJ買別墅呢!計劃誰不會,有沒有影子誰知道!”
嬸嬸被奶奶說得滿臉通紅,哼唧了幾句,罵罵咧咧的走了。
此時此刻,我覺著,如果是辯論賽,奶奶是其中一個辯手,絕對是完勝。
“遙遙,咱得擦亮雙眼,咱慢慢挑,不著急,沒房沒車的不能跟,你看看你爸媽,靠自己打拼打拼了多少年才有現在這樣,苦日子咱過夠了,不能再把下半生搭進去,旁邊人吶都是見不得咱好,那都是嫉妒,不要理會……”
真正有內涵的人,求而不得只會滿心遺憾,反之,則是嫉妒橫生妒極生恨。
這是一堂來自前輩的教育課。
晚上,和楊鑫閑聊的時候,本想隱晦的提一提這事兒,但有覺得有些拉不下臉,干脆跑到好友圈發了條動態。
既然,開始是我主動,繼續主動下去也可以。
大多數情侶的雙方,非男即女,二分之一的概率,誰先開始,又有什么關系呢。
話是這么說,可我還是不敢。
不到兩分鐘,楊鑫給我打了電話。
先入耳的是楊鑫不帶惡意的笑聲,輕輕的不沉不翠,煞是好聽。
“舟遙遙。”
“嗯?”
“我的考察期要多久。”
我放射性的回了一句,“等你年假開始。”
又是起初那道聲優似的笑聲,“好”!
認識以來,我們沒通過電話,這是第一回,剛好,也確定了關系,還是值得紀念的。
楊鑫是臘月二十五回來的。
但我們并沒我所謂的二次見面。
這段時間,是我的朋友圈更新得最勤快的日子,只有我自己知道,周公之意不在酒。
我小心翼翼的揣摩每一個字眼,盡可能的讓它們看起來自然而隨性,把我的生活一點點的剖析展現。
某天,楊鑫在我分享了張家鄉稻田收割后的荒蕪蕭條的風景圖后,給我發了新的消息。
“去村里玩了?”
“沒,這我家門口。”
隔了很久,他才回了信息。
問了我一些個人信息。還有兄弟姐妹不?兄弟姐妹還在讀書不?爸媽都做什么工作啊?
我一一作答。
那一瞬間,我讀懂了他話語里的猶豫。農村人給人印象總歸是帶著些蠻不講理小家子氣,生怕自己和農家人牽扯上了成了理不清的官司。
中國有好幾億都是農民,性子要強不講理的有,性子忠厚老實的也不少。印象,有時總是以訛傳訛,蓋棺定論,就好比我們自古以來的處事為人判斷,都是一代代的扎根進骨子里的。
很多時候,人的性情好壞,不在于身份,只在于自身。
我相信楊鑫也懂,但選擇這種東西外人總歸是外人。
那天后,我們的互動一天天變少,由開始的各種閑聊,到早晚間或幾句問好,由最開始的他找話題率先問好,變成我主導,不得不說心里的失落還是蠻重的,以至于,到了中間甚至還出現了早上我發信息,他晚上回,或者是晚上他發信息,我早上回的尷尬。
我們都懂,到如今,不過是維持禮貌與得體。
我們最后還是沒走到一起。
在他回來的前一天,我直接斷了這勉強維持的尷尬。
“我覺得我們還是適合做朋友。”
“好。”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條長長的道歉信息,向我解釋了一番他最近的掙扎,他家中父母對兒媳婦的要求,第一條就是戶口縣以上。
合適是一回事,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門當戶對,真的比高門底戶好得多。
哪怕我的父母再通情達意,‘農村人’的身份成了他們家挑剔我的條件之一。
說實話,知道原因之后,我并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幸運,很幸運沒有讓我的父母受委屈。
至于楊鑫,他很好,他的父母也不是什么難纏的人,只不過他們把楊鑫培養成這樣一個優秀的人,有權利為他挑選更好的對象,正如我爸媽對我那樣。
每個父母都希望能給自己的孩子更好的,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到最好的。
每個人,也都有權利挑選最合適自己的。
不能仗著年輕,恣意而為,如果認真,是要過一輩子的,人生,總得慎重,一點點的遷就,很可能在火山爆發后,成為家庭的致命點。
因為楊鑫,我埋在骨子里的那抹小小的上一段戀情遺留的不甘被漸漸抹去。
那些被戀愛帶過來的遲鈍傷痛,一點點的在治愈,我想,有些東西也該徹底的放下了。
而過去,也越來越透,每個人都在被迫著成長,無論年齡,只有閱歷。
開始,可以觸人心扉;結束,也可以輕描淡寫。
呂怖,帶給我的更多的是金錢上得滿足。是的,那被我隱藏在心底的小小的虛榮心被悄悄的填滿了。
想去旅游?我帶著他,他帶著錢,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想秀恩愛?我帶著他,他帶著相機,咔擦一聲會冒粉色泡泡的照片掛遍朋友圈。
想揚眉吐氣?他開著豪車,帶著我,一氣駛遍家鄉路。
……
是的,每個女孩都有一場白馬王子寶馬夢,夢里的王子拯救了女孩的所以不濟與不堪。
而呂怖,他就像幸運神一樣,出現在我經濟與內心最狼狽的時刻,將我從泥濘深淵中解救出來。
時間會流逝,感情會發酵,最后,望而不得的,要么埋葬在心中角落,選擇性忘記,要么一刀兩斷,愛而生恨懷恨永生。
我害怕沉重,只有選擇忘記。
我的王子,我的愛,我要給你畫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