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年沒說話,不過這種漠然的態度也在無聲否定梁婉的決定。
方才兩人坐在一起,梁婉時不時的會將目光投向謝懷年。然而,她看到的僅僅是個側臉,現下離近了瞧,發現青年的眼角布滿了紅血絲,面龐之上也已覆上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
“懷年哥,你這幾年在廣州過得好嗎?”梁婉雖然總是待在家,梁硚卻時常派人探查謝懷年的動向,上洋紗廠一出事,很多地區也舉行了大罷工,其中就包括謝懷年所在的廣州,然而,期間舉行了大規模的反帝大示威聯合游行,大部分群眾在路經沙面租界時遭到英法帝國預伏的水兵射擊和軍艦炮轟,幾十人喪生。
民國十三年,他親眼目睹這場災難,鮮血蔓延至他的鞋底,他無聲邁過腳下的淋漓,尋找著生還者,可惜百覓無蹤。同年八月,廖先生又遭遇伏擊,被送到香港醫治,近幾年自己的身邊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實在是無暇顧及其他。
“嗯”話語輕描,好似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瑣事。
“謝謝你”片刻,謝懷年再次開口,聲音變得輕柔了許多。梁婉心覺訝然,她實在想不起自己是否幫過他什么忙。
“謝我什么?”梁婉不明所以。
“在莫斯科,多虧你照顧憶周”這句話他其實早就想說了,自己前些天曾來找過她,不過每次都被拒之門外。
“你弟弟便是我弟弟,而且他身子弱,身邊也該有個人照顧他。”梁婉想也沒想道。
“憶周如今去了哪?”梁婉又問。
“BJ”,好似是覺得回答的太過簡短,謝懷年又補了句,“和趙云和一起。”
“你們都是在為同一人做事嗎?”梁婉清楚,這幾個人必然會走在同一條道上。
謝懷年注視著梁婉,輕輕點了點頭。
只要被稱之為革命者,他們所踏足的都是同一條路,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面對的則是同一處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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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謝懷年近幾年可謂是平步青云”梁硚意味深長地說,他聽說去年謝懷年便因救治有功被留在京師軍,隨后入伍,做了孫統領的主治醫師,可惜才將將一年,孫統領仍是因承受不住癌癥的折磨不幸逝世了。
為此,廖許凱還提議設立一座廣和醫學堂,由謝懷年管制。然而,不到五月之久,他也出了事。
所以,這次大罷工全權由謝懷年領導,本來是歸廖許凱指揮,誰料他突然遭遇伏擊,現在仍未脫離生命危險,軍團的其他首領曾派數人去調查,結果發現伏擊他的罪魁禍首正是京師軍的人。
這次謝懷年是代廖許凱前往上洋,與梁硚和談,商討合作。除此之外,他也奉孫統領之命,前來調查廖先生遇刺一事。他這次..當真是完全信任這個謝懷年了…
“父親,我們當真要與他們合作嘛?”梁誠點點頭,隨后語重心長道。
“內亂歸內亂,但不能叫洋人得逞”梁硚在這件事上還是持認同的態度。
“若是他們不愿呢?即使謝懷年有意同我們聯手,可他左右不過是個參謀,最終仍是要聽孫統領之命,您又與他…”
“不愿?京師軍不愿同我們聯手,有的是人愿!與段氏合作同樣也是絕佳之擇。”梁硚蹙眉,嗤笑了句。
見梁婉遲遲未回,父子兩人均是心知肚明。梁硚扶額,他千防萬防,不讓梁婉與他見面,誰知天不如人愿,他竟然率先找上了門,這次謝懷年以合作為由,想同他會面。這樣一來,他便沒了拒絕的先機,畢竟他也正有此意。
“我去喊她回來”時間一分分的過去,梁誠看不下去,直接奪門而出。
這個妹妹太不令人省心了…
天意微涼,比屋內要清爽許多,春風拂過他的面頰,愜意十足。遠遠望去,兩人站在一起甚是般配,當真是郎才女貌。
不過...也僅僅是般配,梁誠踱步而行,走得很慢,給兩人留有足夠的空間。當他走近了瞧,才發現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默然無語,只是靜靜地站著。
“小婉”梁誠輕輕喚了聲。
梁婉沒聽到,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她垂首斂眸,直直盯著自己腳上的高跟鞋。謝懷年倒是聽見了,側首望向梁誠,兩人點頭示意,隨后同時避開對方的視線。
“小婉”梁誠提高了音量,梁婉聽得真切,聞聲轉頭,同時手臂被用力一扯,被梁誠直接拽到了身邊。借著夜晚的寂靜,微弱的燈光,梁誠將謝懷年的面龐看得真切,溫聲說,“合作愉快”,聲音富有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