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媽認同梁硚的話，卻又不愿傷害梁婉。此時她已陷入兩難的境地。

梁婉趕了一早的郵輪回國，回家后便躺在床上睡下，行李就扔在一旁，雖說是千金小姐，但這屋內的擺設，外出攜帶的物品都是由她自己親自整理。

翌日清晨，父女倆才算是見上面，兩人經年未見，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此時又變得生疏了。

“你在德國學習的怎么樣？”早餐已擺上了桌，父女兩人相對而坐，一時也都想不起吃。梁硚其實心底是有些愧意，梁婉孤鄉求學，他這個做父親的未曾寫過一封信箋，盡管有她的兄長梁誠照拂，可他終歸是后悔自責的。

“挺好的”梁婉乖巧地答道，她心知父親掌管軍閥的苦累，明白他待自己其實是很好的，然而這份父愛落在她心里，始終是朦朧模糊的。

話落，又是一陣無言，父女兩人永遠不知該如何去相處。梁硚竭力不用面對手下的冷酷面孔去面對梁婉，可惜無論他如何偽裝，一貫漠然的口吻終歸是改不掉。

“哥哥呢？”梁婉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么，拿起一塊面包小口吃了起來，忽然想起梁誠，他比自己早一年回國，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些什么。

兄妹兩人的關系倒是融洽，可惜卻見不著幾回面。

“哦，他去處理前幾月上洋的日本紗廠發生的事了”梁硚并未抬眼，就說回了句。

“日本紗廠？發生了什么事嗎？”

“日本工頭干的事，你沒回來之前，這紗廠就發起過大罷工，上洋日資的二十多個紗廠4萬多人抗議廠方，鬧了挺久，最后是日本無奈低了頭，事兒也就很快平息了。”

男人頓了頓，又開口，聲音參雜了幾分苦楚，“但這回不一樣，鬧出人命了，死了不少人。”

梁婉后來也了解過，是日本人背信棄約，仍舊克扣工人工資和無理開除工人，才導致工人再次罷工。即使資本者持續破壞工人斗爭，也不足以平息一切，工人的領導者們前去與日本交涉，非但不如他們所愿，其中一名領導者還被日籍職員直接槍殺，

血跡已然清洗，可那名烈士的熱血所散發出的氣息卻在那條街道處淹滯不滅。

“咱們國內南北對峙，可這日本一旦參與，性質就完全變了。”

梁硚正說著，只聽外面又傳來此起彼伏的高呼聲，他讓柳媽敞開了門，隔著一條長街，浩浩蕩蕩的游行示威隊伍，高舉旗幟標語，再度高呼：

“打倒帝國主義！”

“血海深仇，無以為償！”上街吶喊的大部分皆為學生，恍惚間，與那日的情景漸漸交融。

自從那名烈士倒下，無數人站了出來，工人們紛紛開始抗議，學生則到處向市民演講宣傳，聚者愈來愈多，然而對方也早有準備，暗藏武器的便衣偵探紛紛出動，大批荷槍實彈的巡捕站立兩側。

眼看學生與工人越聚越多，“打倒帝國主義！”的呼喊聲愈演愈強，站在對面的帝國主義者們最初只會亂揮警棍，將他們驅散。然而那些工人學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硬是要闖入捕房救人。

忽然，一名剛剛闖入捕房的工人憤怒的沖了出來，直逼巡捕們，見狀，人群的行為更加兇猛，已經有不少人沖進了捕房。

隨著一名身著工人服飾的婦人從巡捕房內走出，她走的極慢，眼底滿是悲哀，好似下一刻她便會崩潰大哭。示威的學生工人們驟然間安靜了下來，她們的目光如一，均落在那婦人的手上。

那是具尸首，還是名孩童，看那傷勢，胸部受重傷十余處，一看便是被人用鐵棍毆打死亡，民眾目睹慘狀，群情激憤。

見情勢不妙，其中一名捕頭直接開了槍，隨著‘砰’的一聲槍響，有人倒地。

“啊！”學生們見狀，這下是真的恐懼和害怕，方才的勇猛之姿在看見同胞中槍倒地后化為薄羽，英杰之勢在一瞬散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