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車的轟雜聲里，謝憶周來到了趙云和所在的車廂，這里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教書先生、留洋學生、洋人旅行家還有兩名抱著孩子的金發貴婦，他們的腳下均放著大大小小的包裹，行李架上的箱子羅列得雜亂不堪。

謝憶周也不敢輕易透露消息，索性轉移了話題，“云和哥，你為什么來法國勤工儉學？”這句話，他倒是真心問的，憑趙云和家里的經濟條件，大可不必來法國受這個苦。

“革命”他的回答堅定，與謝懷年無異。那時的謝憶周其實并不理解革命的真實含義，然而，只要跟著哥哥，就是安心的。

“憶周，你千萬記得，只有工人階級領導的社會主義革命，才能真正拯救我們的國家，若想踏上這條路，我們必定要融入到工人階級里。

然，勤工儉學也只是一種‘手段’，我們掌握了法國革命思想中的謀生技能，將其作為拯救國家的臨時途徑。倘若要真正改造我們的國家，或許要重現昔日的十月革命。”

通過這次拒款和占據法里昂大學的行動，我真正了解到，什么公使支柱，通通靠不住，世間從未有過真正的救世主，若想成功，必然是要靠我們自己。”

謝憶周聽得認真，趙云和講得也很用心，雖然內容悲戚，他的嘴角卻始終掛著一抹微笑。

“你目睹過戰爭后的遺跡嗎？戰壕縱立，尸橫遍地，觸目皆是，堡壘聳立山巔。從前，我與其他華工一同清掃戰場，掩埋死尸，填平戰壕，挖走剩余的地雷和炸彈，一處干過，又要去另一處。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條，最后落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都是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了，哪還有什么可畏懼的，我的夢想很小，心也容不下太多，唯一能做的便是革命救國，如若奉上我這條命，便能讓日后所有的華夏兒女獲得幸福，我趙云和這輩子，也算沒白活。”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壓抑，謝憶周頓時有些喘不過氣，在他眼里，趙云和一直是位意氣風發，愿與他人談笑風生的熱血斗士。

“云和哥，你跟我哥哥真的很像”革命或死，他們兩人或許始終會站在一起。

趙云和沒接話，悄聲站起身。

這時，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孩從后面的車廂處跑過來，恰巧趙云和剛剛站到過道內，想與眾學生說些什么，被女孩用力一撞，登時有些發愣，不過依然及時扶住了女孩。

“同學，車廂內盡量不要跑動。”趙云和見女孩也是學生打扮，于是又恢復了往日那副撒然，偏愛打趣他人的模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孩急忙道歉，她也是心懷歉意。

兩人正交流時，謝憶周看清了女孩的模樣，是那日秋風拂過，汽車從自己身側開過，余光中的那抹倩影恰然停落，至今留存在他的腦海里。

是上次那位女學生，她竟然也要去莫斯科，實屬難得，本以為只是驚鴻一瞥，卻偏偏成了芳華入心。

這一番意外之舉，趙云和也算是與這個女孩認識了，便將其介紹給謝憶周。少年哪里正經與女孩相處過，一時也不知說些什么。

“我叫若心”女孩倒是落落大方，率先開口。

那日清晨露時，林蔭道里的驀然側首，少年的身影同樣也停駐在她的心底，懵懂羞澀，情竇初開，便是啟步于此。

“謝…謝憶周”少年見狀，也慌忙報上了自己的姓名。面色平靜，心里早已是慌措并舉。

“說起來，我們也算是第二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