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問你,咱七叔小的時候都經歷了什么呀!?”
翌日,封羅衛生院“住院部”,三零八號房內,蘇瑾厹坐趴在蘇璟翃病床上,無精打采問出。
此時的蘇璟翃已經可以下床,只見他翹著二郎腿正躺坐病床靠窗旁的客椅上啃著梨,他聞訊一副心不在焉,悠悠回道:“喲,怎么這會突然關心起七叔來了?”
“你想呀!七叔他今年才三十三,卻有個能當爺的三哥……。”見蘇璟翃事不關己繼續啃著梨,蘇瑾厹伸手托腮,解釋起來:“唉,要我是沒辦法接受。”
“這你就不懂了吧?愛情嘛,是不分年齡、國界和種族的,想想,那會咱三奶奶才像我這般大的時候,就愛上那么一個六十多歲還喪過兩次配偶的糟老頭,真他媽瞎了狗眼,如果這都不是愛,又怎么會有七叔呢!”沒等蘇瑾厹話畢,那蘇璟翃出言無狀嘲諷起來。
“唉,真為這三奶奶感到不值,一個糟老頭有什么稀罕的!”
“丫頭,你為誰不值呀?”蘇瑾厹嘟嘴坐起,心感不值直嘆挽惜之際,蘇致平突然從病房門口走了進來,由其身后跟著的是蘇韜楊及夙沙千羽。
“七叔,三伯!?”
那蘇瑾厹聞訊轉身,見后兩者,匆忙跳起并恭敬打起招呼,說來,這蘇璟翃自幼輕狂慣,亦長起了硬翅,可,人生天地間,哪有不懼的,他所畏怕的正是蘇韜楊。
聽聞來人,那蘇璟翃皺眉坐起,朝蘇韜楊和夙沙千羽探去,見門后無人,放下心來朝事主蘇瑾厹就是怒斥:“死丫頭,你嚇我呢?我還以為那個虐待狂來了!”
蘇瑾厹本該猜到會有這一出,這也正是她前往蘇璟翃這處的原因,不想還來不及解釋,蘇韜楊已經送上門,見來人臉色難看,她也唯有神情慌張抿起嘴,示圖以此提出警告,不想面相有如便秘般難看。
“呃咳……。”
蘇致平面展難色瞪向蘇璟翃輕咳起來,蘇瑾厹更是無奈緩緩低下頭不再吭聲,事主看著昔日親人有此詭舉,心感不對,皺眉表示困惑,不解朝夙沙千羽望去。
“……嘻,沒想到令侄還蠻幽默的……。”那夙沙千羽見這詼諧之景,朝蘇韜楊嘲諷笑出,后者則是嚴顏露出殺機,對他而言,是自己的失職,才導致蘇璟翃的目空一切。
聞出是蘇韜楊的殺氣,蘇璟翃顥抖連椅子都沒坐好,瑟瑟站起并驚栗指出:“你,是我的,三伯!?”
1948年1月10日,封羅衛生院“會客廳”內。
“釋域倉安區”副部長“白延九”以記錄員的身份坐落一角,蘇瑾厹叔侄三人則是圍坐客桌前,而在其三人對面的是夙沙千羽及月無鳶和墨菲,面對如此憂郁氣氛,前者由心感到壓抑。
“眾所周知“異血師”以異血引導“封靈之子”的厄靈回歸正體,他體內的“封元珠”雖沒有出現排斥跡象,可也沒有吸收“封元珠”的預兆。”那月無鳶翹腿正坐,冷冷闡述出報告。
“事情才過兩日,現在觀察,是否還太早了?”對于月無鳶的解釋,那蘇韜楊不置可否,言畢,拿起客桌上的茶杯品了起來。
“那依韜爺的意思,以什么時間去觀察,最為合適呢?”月無鳶明顯對他人否認自己感到不滿,可即使再怎么蠻橫,也不能對這位“療首”開國功臣無禮不是,唯有恭而有禮詢問出。
“怎么也要等厄靈穩定,三天為宜。”那蘇韜楊說罷,使眼余瞥向蘇瑾厹繼續闡道:“你也知道,厹厹是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能力若是沒有把捏好,是會出人命的。”
“不知,令侄是從何處得知異血能引領厄靈的呢?”月無鳶清楚厄靈沒有穩定之說,對蘇韜楊這無理說辭表露出不悅,可同為四大療師之一,四族權貴的夙沙千羽都不作吭聲,她又怎好去闡辯,唯有使話題轉移至蘇瑾厹身上。
“……呃,我,是,是陸蓉姐說的……。”
“那您又是從何處聽說“封靈之子”出事了呢?”被突然問及,蘇瑾厹不免由心感到緊張,原想只是簡單的責問,沒想到那月無鳶竟不依不饒,繼續做出咨詢。
“我……。”
面對月無鳶的質問,蘇瑾厹皺眉想起前日,正與林殊羽從封羅衛生院返回鋪面途中。
電車上的人異常多,蘇瑾厹發現一名手拎菜籃子,行動不便的胖大媽悠悠上了車,準備站起身讓坐時,卻被林殊羽拍肩,會意其坐下,并自主站起幫協弱者拎抬。
見林殊羽如此善解人意,那胖大媽坐在蘇瑾厹其旁,為表感謝示出:“小伙子,可謝謝你們夫妻倆了。”
“嬸子,不是您想的那樣,他是我哥……。”
胖大媽禮貌性誤解,蘇瑾厹滿臉通紅解釋罷,本想繼續做出強辯,不想因車急剎,坐者歪斜,所幸林殊羽使手撐車護下,言者才沒有前俯后仰。
“厹厹,人這么多,委屈你了!”
“羽哥,快別這么說,我平時都是這樣出行的……。”許是靠得太近,那蘇瑾厹漲紅了臉,倚靠車身做出解釋,林殊羽聞視,則是站直抓向電車上的吊環扶手。
蘇瑾厹自幼面對的人并不多,她可以在蘇致平及蘇璟翃面前大大咧咧,可讓她在外人面前如此,心里總是抵觸的,并非想要表現吸引他人注意,而是不熟悉,自小,因個性邋遢,被周邊的人嘲笑慣了,致使其內向且陰柔。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有私家車不坐偏偏來擠這電車,這或許是她獨特的地方,這一點與“一一”小姐完全不一樣,她母親是那人,那也是“禦手輩”后人,與我也算同門血根。”暗念罷,林殊羽腦中回閃過童年在魊界經歷。
那是一個雨夜,林殊羽與自己年差輩近的兄長“林殊姝”,為追回自兄的未婚妻“林時語”而來到魊界,幼年的他坐至車內,瞪掃著那一切,那為愛棄族斷親的女人是如何背叛自兄而離開的。
回念間,兄長“林殊姝”因情所傷,失蹤已近二十年,林殊羽曾經恨過,也怨過,直至現今,發現蘇瑾厹的獨特之處,他也因此暫時放下,說來,他與林溪之的性格截然不同,其沉穩知進退,更是絕佳好軍師。
不知如何才能緩解這場困窘,那蘇瑾厹尷尬低頭之際,耳邊的哄吵聲頓時消失,她抬頭一探,跟前的林殊羽正定目冥思,身旁的胖大媽則是低頭俯視自己的菜籃,對面那兩名婦女擠眉揚笑,張著嘴,唾液橫飛卻靜止在空中。
一切竟停止不動,蘇瑾厹轉過頭,由車窗探向路邊,只見路面上,那飛馳狂奔的黃包車,竟立止在半空中,走道上兩名孩童互踢的球也浮至空中。
隨即蘇瑾厹感覺到了視線,伴隨視線而探,一個深巷旁,是瞪目望向自己的聶鵠灃,他一襲紅黑拼接異服,以往不同的是,他展露出一魅一白的雙異瞳,著實令人由心生懼。
就在蘇瑾厹被聶鵠灃那雙異瞳吸引之際,他轉身朝巷里走去,前者清楚,此空此景是后者而布,若想離開,唯有追上一問,望向那立止不動的林殊羽,她緩緩站起,由擁擠人群中擠出并跳下,朝深巷跑去。
剛靠近巷口,蘇瑾厹發現聶鵠灃在暗部等待自己,見其過來,他才轉身離開,示意她跟上。
“等等……。”
蘇瑾厹朝走在前面的聶鵠灃喊著,不知道為何,她特意加快步伐竟追不上前者,面對那越走越窄的巷子,她由心感到恐懼,突然,那原本還擠著墻體困難前行的呼者,感覺肩處一下沒有壓感,回過神時,自己已然身處另一暗無天日的空間。
就在蘇瑾厹心感無措之際,從她跟前緩緩浮現出幽幽腳印,而那腳印,正是由聶鵠灃腳下發出,只見他已然停下腳步,回看措者。
心知聶鵠灃是在等待自己,蘇瑾厹倍感壓力,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上去,猶豫間,她轉身,身后是無盡黑暗。
與墨子書不同,蘇瑾厹性格乖僻,行事猶豫不決,感情用事,更多時候執拗無度,這也是蘇致平不愿把她放置“刑偵部”的原因。
不想聶鵠灃久等,蘇瑾厹唯有硬著頭皮走下去,擔心腳下是無盡深淵,她踩著前者留下的腳印緩慢前行,走了近五分,引領者竟在不遠處停下。
“……異血師,終于,見到你了……。”似乎已近終點,蘇瑾厹在與聶鵠灃距離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就在她開口想作詢之際,由其身后傳來一女聲。
蘇瑾厹聞訊極目遠眺,只見聶鵠灃面若冰霜,緩緩伸手作姿,由其旁漸漸浮現出幽幽白影,那身影逐漸膨脹伸展出人身。
一身披白色披風,內搭高領旗袍氣質優雅的女子赫然出現在蘇瑾厹眼前,那女子青膚絕貌,一看絕非這世間應存之人,尤其是她那雙能噬物吞魂的白色異瞳令人有萬念俱恢感。
“謝謝你愿意過來,這是“冥界渡厄者”的冥身。”面對聶鵠灃的介紹,蘇瑾厹想起曾在劉玲墜下之處,見過同樣擁有這雙眼睛的“鬼面”。
(“注:“冥界渡厄者”類似死神,主管魊異兩界精神體,能入實軀替其身,以便追蹤惡幽,引導善靈,與“鬼面”不同的是,它們依附契者而活動。)
“……我,我能回去嗎?”
“你在逃避,明知道它們在等待你的回復。”聽聞與冥界有關,蘇瑾厹瞬展驚愕,心躍加速,似乎這影者她早見過,卻選擇視而不見。
“夠了,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不想,我不要!!”
“這是你與他們的“印契”,你不回應,身上的“異血之能”將“永封”,而你的生命也將走向盡頭。”見蘇瑾厹聲淚俱下,聶鵠灃少見放下傲骨做出解釋,似乎能感同深受前者整日活在獄景中般。
試想,誰愿意看到腦漿迸裂四濺,內臟外流,血肉挫裂攤團的人環浮于生活中,為此蘇瑾厹幾經崩潰差點自挖雙目,所幸林陸蓉雪中送炭,贈上一枚“角膜接觸鏡”才得以恢復正常生活。
聽聞與自己的命脈有關,蘇瑾厹一驚,她從未從蘇致平處聽說,其實“異血師”在史冊中的記載本就寥寥可數,且研其方面的林氏都無從知曉,可見事主必須自尋探索。
“……你是說,我會死……。”
見聶鵠灃默不作聲,蘇瑾厹早已有了覺悟,她曾無數次遐想與那群游魂般浮走于各世角落,便無須忍受這亡死之輪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她唯有繩鋸木斷活下去。
“不,你不會,至少現在不會,背負“魍魊之匙”的“異血師”呀,我們將會永遠與你同在。”女子打破沉寂氣氛,那言語冰冷如霜,直入骨髓令人不寒而栗。
“不,我不要,為什么是我??”此時的蘇瑾厹真真切切想把成為異血師后的情緒一涌激出,心潮澎湃向女子訴說起來:“為什么,林氏成百子嗣,為什么偏偏選中我一個外人,為什么??”
“孩子,受累了……。”
突然由蘇瑾厹身后肩邊一纖手浮出,聞者觸流一驚,悠悠轉身,使眼余瞥向那纖細且白皙的手,發現由其腕間戴著一串手編紅繩,手繩上綁著四顆小鈴鐺。
“叮叮。”
蘇瑾厹怎會忘記,那,曾經抱向自己,夜夜哄其入睡的纖指,她眼球顫抖,咬唇緩緩伸出左手,流出眼淚,朝自肩撫去。
此時的舉者真真切切抓住那只手,伴目轉身,由其身后逐漸展現出一名身著白色交領異服的年輕女子,她一襲束盤發,眉目如畫,一看就是蘭質蕙心之人,并溫情脈脈目視著前者。
那是抱向蘇瑾厹,微笑輕吻其臉頰的薄唇,是她從未來得及,好好看的臉孔,舉者伸手觸向女子的臉,女子瞬間雙唇顫抖流出眼淚,這也許是該女子長久以來的心愿,就在此刻得以實現。
“厹厹……。”
“……母親,嗚……。”女子脈脈流淚,此時的蘇瑾厹已然泣不成聲,她一把抱向前者,似是不想再放手,而站兩者跟前的聶鵠灃,則是極目迥望若有所思。
原來,此人正是蘇璟翃及蘇瑾厹的生母“林時語”,在十五年前的滅門慘案中為救年僅六歲及一歲的子女,引開敵人死于栁曌笙生母“司徒婧”之手。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蘇瑾厹頓時醒悟,流著眼淚,欣喜若狂轉過頭,卻發現跟前的聶鵠灃及“冥界渡厄者”已然不見。
“……厹厹,讓我好好看看你……。”
突然感覺林時語的手勁變得強而有力,聲音也變得嘶啞無比,蘇瑾厹不安感襲來,才轉頭,那原本好好的舉者,竟變成一個,頭露白骨披著腐爛驅體的人。
“呃,啊啊啊!?”
蘇瑾厹驚目失措,推開本撫靠向自己的林時語,并失衡坐下,她眼珠顫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而眼前那個被自己推開的腐體,則是再次拖著殘體,朝她爬去。
“……厹厹,厹厹……。”
頓時由蘇瑾厹周圍傳來林時語那嘶啞無比的呼喚聲,此時措者才發現腳下是極淵懸崖,從崖下方伸展出無數雙腐手向其襲來,展間,她那“角膜接觸鏡”緩緩開裂。
“不要,啊啊!?”
望向那朝自己呼嘯而來的腐手,蘇瑾厹愣目緊閉雙瞳,掩耳喊出聲來,這是自她被承認為“異血師”后,長期刀鋸鼎鑊其身的夢。
“不要,不要啊!?”許是驚嚇過度,一纖而有力的手抓向她也全然無知,竟用盡全力拍向那人并呼喊出,此時的蘇瑾厹僅想從這驚悸噩夢中掙脫。
那手并沒打算放棄她,一個使勁,把身處絕望中的蘇瑾厹一把拉起,她也聞觸驚醒,抬頭探去,只見伸手拉其的不是誰,正是聶鵠灃,而她身下那極淵懸崖及腐手,則是隨著其被拎起之瞬如同掉落的玻璃碎片般脫落。
恍剎,蘇瑾厹發現自己正身處電車上,不同的是,電車上的人們仍靜止不動,腕間突然傳來痛感,朝手探去,聶鵠灃正皺眉緊緊抓住其的手腕。
究竟是夢是實,此時的蘇瑾厹已然懵圈,不明聶鵠灃的用意,即是“合印契”,又為何令自己看到那深絕之憶,如今還要把她拉回現世。
“……放,放開我……。”帶著一堆疑問,蘇瑾厹向聶鵠灃做出懇請,不想他竟緊緊抓住其的雙手,使她更靠近自己一些。
那剎,由聶鵠灃那魍魊之眼中,蘇瑾厹也探到了一切,就在自己深陷危絕之際,“冥界渡厄者”與其貼額完成合契。
舉間,蘇瑾厹發現聶鵠灃那宸稀之貌之下,附有幽郁惴情,不免耳紅面赤起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這么細看他人之顏。
“快去,去衛生院,用你身上的“異血”喚醒封靈之子。”
聶鵠灃焦眉皺眼說罷,蘇瑾厹一陣懵然,正想追問時,發現其身后正發出一束強光直射自己的眼瞳,光致使她不得不閉上雙瞳,突然耳邊傳來電車吵嚷聲,被前者揉捏的觸感也隨之消失。
“厹厹,怎么了??”
蘇瑾厹回過神時,林殊羽正擔心低頭作詢,事主面露驚然,發現一切又恢復正常,她朝詢者搖了搖頭,正誤以為是場夢時,發現手腕上那不深不淺的抓痕。
“……我……。”
封羅衛生院,“會客廳”內,眾人正瞪向蘇瑾厹,此時的她愣住,不知該不該把那場奇遇告訴在場的人,其原本還抱以懷疑態度,直至她回到鋪面,東方白唘的車停在門口那一剎,她確定以及肯定,那不是夢,而是真實且存在的。
“厹厹,怎么了??”
蘇致平擔心作詢,蘇瑾厹想起在過來途中,東方白唘向其述起的保密請求,她唯唯做出拒絕,道:“對不起,三伯、七叔,我不能說……。”
“既然令侄不愿說,我們也不會強求。”那月無鳶面展失望,可還是不甘就這么結束,威脅起來:“只是,栁梵天的“檢查司”下來,不知令侄該如何作答?”
“這個大可不必,我敢擔保,告訴她這些的人,不僅是十夜的敵人,還是天馗的權職者。”
那夙沙千羽單手托腮闡罷,冷眼瞥向蘇韜楊暗示起來:“我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白婆是怎么從“封靈之子”身上取出“封元珠”并交到您手上的呢?”
“不管是誰讓厹厹來的,也不管那人的初衷如何,至少書兒人醒了,而且,現在不是商量事情前因后果的時候,不是嗎?”
墨菲對這等閑語不感興趣,她滿腦是天馗是否會按“和協”條件應承墨子書,見眾人沉默,繼續述出:“以書兒現在的情況他該怎么辦,十夜這次失手,不代表他們就此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