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絲神界血脈,雖然微不足道,但是也能助我找到先祖的遺跡。”老者閉上雙眼,回憶當時的場景。
那一天,他得知自己的兒子患了不治之癥,便傾盡家中所有的財產為他治病,哪怕根本沒有希望。但是家中積蓄本就不多,他便抱著賭一把的心態,來到了冥海北部的葬神山脈。這葬神山脈,與它北部的冥隱之湖,便是曾經的神界和冥界的居住地。這里地處四界中央,是讓人望而生畏的荒蕪之地,據說哪怕修為再高,也會被那無形的屏障阻擋,不能再進一步。
他漫無目的地在山谷中潛行,也許是因為那一絲血脈,谷中兇殘的靈獸和野獸竟然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就這樣一路暢行無阻,他走進山谷中央時,那自然的景象讓他膝蓋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道路突然變得更加坑坑洼洼,也更加開闊,兩旁的山脈仿佛被炸斷了一般,高聳入云的景象消失不見,只剩下丑陋的巖石,滿目蒼夷,蕭瑟至極。面前的道路上滿是寬約幾丈,深不見底的大坑洞,足足有幾百個,密密麻麻像是蜂窩一樣。那中間稍稍能看的土地,竟似被鮮血染紅。
他不知所措,心中的恐懼一下子肆意翻涌。天空中也開始烏云密布,隱隱約約有了電閃雷鳴。一場大風暴在所難免。
但是他在電光火石之中看見了埋在土里的一截玉器。他本以為是一塊玉料,想拿回去賣錢。但是那玉器越挖越大,越挖越大,最后那竟然是一個高約半米的玉像。閃電悄然而至,他抱著那玉像拔腿就跑,磕磕絆絆逃出了那不祥之地。
他深知這玉器有多珍貴,卻無法脫手出售。一是他家境貧寒不可能搞到這么大的玉料,二是這做工精美不可能出自他的手。這玉器哪怕送到拍賣閣進行拍賣,那些權勢也會盯上他,他不想讓自己祖宗的葬身之地變成他們的搖錢樹。但是兒子的病不能再拖,所以他思考再三,摔碎了它,開始過上到處詐錢的道路。但是他也舍不得讓玉器蒙塵,他希望能找到一個真正懂玉的人將它收下,讓更多的人知道這玉器的價值。
“但是還是晚了,我兒啊……”老者一手掩面,痛哭起來。
“請節哀吧。”黎霽心中也有一絲遺憾。這老者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找一個能珍惜這個玉器,有一定權勢守得住這個玉器,肯聽他的故事,之后不會對他產生邪念的人。不得不說,這樣的人實在太少,當地人大多是以玉為生,他自然不能依靠本地人,只能寄希望于外地人。
但是黎霽不同。他不知怎地,一眼過后,對這個玉器十分上心。看久了,那女子,竟然有些眼熟。不愧是神界的遺物,居然讓他如此著迷,讓他這個不是玉癡的人,產生了將它收為己有的狂熱。也許收下這個玉,是他干過的最不理智的事情之一吧。他嘆了一口氣,拿出了自己的銀票。
“你這個玉器,我買了,請你把它修好吧。”
那老者驚呆了,許久點了點頭,收下了銀票。
“請隨我來。”說完老者起身,抱著包裹,領著黎霽回了自己的宅院。
這宅院一片寂靜,園子早已荒廢,生出了不少雜草,地上擺滿了不知多少工具和玉料,院門已經破爛不堪。但是老者毫不介意,黎霽也毫不介意。
老者一邊叮叮當當開始修補,一邊與黎霽有的沒的聊天。
“這神界的事兒啊,我死后,就沒多少人記得了。”
“神界的事情?”
“你們四界都在刻意遺忘它,所以歷史上的記載也是一筆帶過。”
黎霽突然來了興致。“我只知神界是古老種族,最初是一個小家族。只是因為后來的神主大人參悟了創世之力,引發了天劫,所以神界血脈至此斷絕。”
老者丟給他一本書。
“最關鍵的東西你們四界都不會記住的。老夫的家傳,你自己看看吧。”那書頁已泛黃,裝訂線也近乎磨斷黎霽接過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
創世最初,人類本無糾葛,都由創世之神來掌管。但是隨著人口劇增,神與人交合,誕生了神子,創立了神家,因為與生俱來的君王威壓,開始成為人類的主宰。
后來人類無法容忍神家對自己世世代代的統治,開始培養自己的家人,使其擁有與神家威嚴相抗衡的能力。他們先后是靈家,妖家,還有冥家。那些無特殊本領的人被稱為人家。
靈家的靈力強橫,妖家的獸身刀槍不入,冥家掌握輪回控制著所有人的魂魄。他們三家合力打壓神家,神家開始衰落,直到神主誕生。
每個家族不是所有家主都能被稱為“主”。所有的“主”一定是具有統領家族能力的人。神主身為女子,才藝艷艷,仿佛真神投胎,竟然一舉參悟了大道。但是她也知道家族成了眾矢之的,所以她意圖轉移陣地,前往另一方小天地。他們的結果廣為人知——另一個世界被創造了,但是他們沒有生命去享受,讓冥主撿了個大便宜。
神家經歷起起落落,一代主宰最終完全滅絕。
“好了。”老者把玉像拿了過來。
黎霽接過玉像,連忙道謝。
修好的玉器,更加完美了。只是他卻覺得它更沉重了。黎霽看了一眼手中的書籍,然后抬頭看向老者。老者卻伸手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書給你了。神家,終究還是斷子絕孫了。你看,時間到了。”陽光撒在老者的身上,他微瞇著眼。
沒了心事正好。
“老先生……”黎霽心生不妙。
“沒關系的。有神的血脈,死的時候是沒有肉體的。”
他的指尖,那雙制造了無數玉器的手,開始變成點點星光,逐漸流逝在空氣中。接著是他布滿傷痕的手臂,他微微一笑,這手臂曾經抱過心愛之人,也抱過襁褓之中的兒子,無悔了。這雙足,走過葬神之地,拜過老祖宗,無愧了。這軀干,流淌著神家的血脈,只是復興,無望了。
“神家的人,生來就不肯居于人下。多謝了,小友。”他最后消失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