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

面對夏正德伸過來的手，云澤抬起頭，抬起一只手將夏正德的手臂打到一邊去，狠狠地盯著夏正德，咬緊實的牙縫里，生生蹦出兩個字來。

夏正德抬眼望去，云澤一雙眼睛里，寫滿了仇恨與悲憤。

西海國主站不住了，他沖上來，一腳踹在云澤的背上，云澤一個不穩(wěn)，趴在了云安的尸體上，他別過頭，一聲不吭，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的內(nèi)部，剛毅的脊背上下起伏著，雙目直直地望著西海國主，一動不動，那目光里若是有刀子，恐怕西海國主這時候已經(jīng)死上千百遍了。

若說西海國主是放眼整個九州四方天地里，最沒種的一國君主，那當(dāng)真不為過。被云澤盯得脊背發(fā)涼，西海國主踉蹌著向后退去，一不小心磕在了門框上，腳下一個不穩(wěn)，直接跌坐在地上，侍衛(wèi)趕緊沖上去，扶起了西海國主，倉皇地躲進了有錦繡絲綢裝飾遮擋的軟椅木轎上。

這一邊，夏正德見云澤如此悲傷，也沒有過多地強求，他默默起身，站在云安的尸體旁邊，雙手立于身前，掌心向內(nèi)，出人意料地，對著云安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他輕嘆一口氣，緩緩地搖著頭，臉上滿是悲戚的神色，忽然，夏正德撩起衣襟，悶聲跪了下來。

“你……”云澤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一直以為，夏正德和王庭里的那些人一樣，無非就是高高在上的享樂人士，民間疾苦和百姓死活從來都是過眼云煙。但是夏正德這么一跪，當(dāng)即觸動了云澤心底里的一根絲弦。

夏正德一步一步做完了簡易的喪禮，轉(zhuǎn)身便要離去，有官兵湊上來低聲詢問，夏正德也只是擺擺手，不言其他，撩起膝前的衣襟，邁過門檻，向外走去。

“喂！”云澤抹了一把眼淚，對著夏正德的背影大喊：“你別走！”

“放肆！”有官兵拔出長刀指向云澤：“竟然敢對夏大人無禮！”

夏正德轉(zhuǎn)過身來，站在門口，光線從外面射進來，逆光之中，他的樣貌看不分明，只見他對著官兵們揮了揮手，官兵們只好兇神惡煞地收起了長刀。

“孩子，好生安葬你的叔父吧，若有難處，盡管開口……”夏正德身子微微向前屈著，十分謙遜恭敬的樣子，他復(fù)而直起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云澤繼續(xù)說：“等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就來善熙閣找我吧。”

話音剛落，云澤一雙手臂垂在了身側(cè)，他終于不再是倔強稚嫩的口氣，而是輕柔地回答：“多謝夏大人。”

聽聞此言，夏正德眉頭輕輕一挑，眼中有股說不明的神色。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俯身對身邊的人囑咐了幾句，便默默地走出了小院。

官兵驅(qū)趕著圍觀的百姓，很快，小院又恢復(fù)了寧靜，若不是屋內(nèi)傳出的陣陣血腥之味，一切真的仿若昨日。

夏正德的話很有用，云澤不再抵抗，反而是配合著官兵將云安的尸體蓋上白布，抬了起來，只是云澤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看著云安體內(nèi)尚在流淌的鮮血浸染了白布，官兵們抬起尸體，沿途走過的地方，便拉起了一道磕磕絆絆的血痕。

云澤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叔父被人抬走，鮮血浸染的范圍從房間里延伸到了室外的院中，海國濕潤的土地上，被鮮血浸透，仿佛化成了骯臟的塵埃，向上彌漫在空氣之中，讓人陣陣作嘔。

云安的尸體被抬著走過了拐角，忽然一大滴淚水滴落在自己的腳背上，云澤這才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最親愛的叔父了，他拔腿狂奔，眼淚在風(fēng)中流逝，耳畔依稀響起云安的話：

“我們還過著以前的日子……”

“可是以前還回得去么？沒有你，我一個人怎么回到從前？”

云澤跑得飛快，卻沒有注意到路邊凸起的石塊，他一個踉蹌向前跌倒在地上，雙手沾滿了泥土，云澤趴在地上，看著官兵將尸體帶走，只能在心底里哭喊著：“叔父，我以后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你回來好不好，求求你了，別拋下我……”

善熙閣外，一左一右兩個侍衛(wèi)橫刀在面前，厲聲問道：“來者何人？”

云澤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他冷冷地回答：“我要找夏大人。”

兩個侍衛(wèi)彼此看了看，又重新審視了一下眼前這個渾身血漬的少年，疑惑之際，還是拿開了長刀。

當(dāng)云澤走到善熙閣第三層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腹的悲戚洶涌而上，他卻倔強地咬住下唇，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了夏大人的房間外。

夏正德正在端詳著一只來自榮朝東川縣特產(chǎn)的青瓷茶杯，聽見門口響起的腳步聲，他別過頭去，看著少年，嘴角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