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時間總是格外寂靜，待許墨跟出門外，林小澄已經坐在了餐桌前。

餐桌是純白的仿象牙質地，四根桌角用的是鋼琴黑的反光金屬，柔和中帶著些不著痕跡的凌厲，像極了許墨的性格。

桌上擺了像樣的三菜一湯，想象著林小澄剛才在廚房忙碌的樣子，許墨心弦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震出微弱的聲響。

“很好吃。”他吃下第一口西紅柿炒雞蛋，溫和的笑了笑。

“真的？”林小澄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炒雞蛋能得到許墨的夸獎，迫不及待的吃下一口，又匆忙咽下去，“你騙我，那么咸！”

“呵，”許墨看著她夸張的表情，寵溺的端上一杯水，“對了，你剛才電話里，說要跟我說什么事？”

林小澄伸了伸舌頭，迅速喝下一口水，“是了，最近你不在，發生好多事呢。”

等林小澄一口氣講述完這段時間公司發生的事，以及李澤言對她的追問，許墨的眉頭微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說，李澤言問你……？”

“對啊，他一個大老板……怎么天天管些閑事。”

不是閑事。

話到嘴邊，卻化成了一道長長的嘆息。

那么久了，難道他一直都沒有放棄過……

索然無味的繼續吃下一口菜。

窗外的世界似乎靜了，沒有白日里聒噪的蟬鳴，甚至連傍晚窸窸窣窣的蟋蟀聲都逐漸遠去了些。清亮的落地窗外，偶爾能看見對面的高層住宅一間間的被燈火點亮，閃耀在漆黑的夜里。

“對了許墨，你知道我還遇到誰了嗎？”林小澄放下筷子。

“嗯？”

“你還記得我高中時候，學校傳說中的校霸學長嗎？”

許墨心中一凜。

“他現在竟然是警察呢！”林小澄用牙簽叉上果盤上一片小西瓜，放進嘴里。清香的果味混著充足的水分，甜甜的沁透在她舌尖。

蒼白的燈光下，許墨撐著手臂看著她，一陣失控感像是爬山虎一般，密密麻麻的竄進了他的心臟。

“怎么了許墨？”

“沒，”突然被撞上眼神的許墨側過頭，心中翻騰過一絲晦澀的痛意，“你剛說……校霸學長？”

“對啊，就是那個白起。”

果然。

聽到這兩個字，許墨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揪緊，擠壓得他呼吸困難。對面的林小澄依舊安靜的坐在那里，像隔著一條遙不可及的星河。

“那……你還記得他么？”

許墨語氣中淡淡的探尋，讓林小澄有些不解。她反復想了想跟白起在警察局遇見的場景，又想了想自己高中那有些久遠的記憶，嘟起嘴，“沒什么特別印象……”

許墨捏緊的手心驟然放松開來。

突然間，林小澄腦子里又想起白起在她被襲之后的相助，和帶她飛躍在云層上的驚艷時光，甚至那個奇怪的夢境……又笑著補上一句，“他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兇……”

是么。

許墨想這樣若無其事的問一句，最終還是噎了下去，干咳一聲站起來，“我去倒杯水。”

家里的擺設依舊是那樣沉悶的格調，許墨心不在焉的走到飲水機旁，腦子里涌上一些過往的片段，涌上林小澄虛弱著躺在病床上那張蒼白的臉……霎時間，一陣滾燙的熱流順著他指尖沖刷下來。

“嘶”，燒灼的痛意讓他冷吸一口氣，慌忙的甩了甩手。

“怎么了？”聽到聲音的林小澄急匆匆的走過去，看著他發紅的手指，她急忙揪住他手腕，快步走到廚房的水槽前。

“怎么這么不小心呢……”聽著這半埋怨半擔心的聲音，許墨無意識的勾了勾唇角。

“還笑！”被他不正經的態度一激，林小澄挽起自己的袖子，抓起他的手猛然伸到了水龍頭下。

嘩嘩水聲沖刷在許墨滾燙的手指間，逐漸消磨了他心中無中生有的煩躁感，看著面前這個紅著臉頰又著急的女生……像極了她第一次跟他說話的那個午后。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么多年。

夜空中的星光逐漸替代了夕暉，許墨站在洗手臺旁，一言不發的盯著啞黑大理石臺面。遲疑了半天，他的眼神最終還是落到了林小澄左手腕上那道不深不淺的疤痕上，即使被手表蓋過，也依舊如同刺刀一般，劃在他沉重的回憶里。

心像被扯掉一塊肉，疼得他無言的皺起眉頭。

“怎么了，”林小澄看著他蹙眉的吃痛表情，伸手在他面前一揮，“那么痛嗎？”說完，她又抬起許墨的手，仔細的打量著，“沒有起泡啊……”

窗外的微風漫了些進來，一陣陣的掃過他的背脊。看著她迷惑的表情，許墨心里像被萬千只螞蟻爬滿，燒起一陣灼熱的痛。他凝視著她，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許墨？”林小澄伸手在許墨眼前一揮，“誒？”沒等她收回手，身子突然向前一斜，一雙大手扣住了她的腰，緊緊的把她拉入懷中。

“喂……”

被環住的林小澄把頭靠在許墨的胸口，只得僵硬的提起一口氣……久久不敢墜下。許墨衣服上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味，伴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模糊的響徹在她耳旁。他的下頜輕輕抵在她的頭頂，溫熱的呼吸投下來，吹得發絲動了動，“許墨……”

“嗯？”

他的尾音帶著些許鼻音，逐漸融入這安謐的空氣中。此刻林小澄的臉像是被灌了水的番茄，紅得令人鮮艷欲滴。第一次，她似乎意識到許墨心底那隱忍的感情……許久，她才輕輕掙脫他的懷抱，卻撞上許墨皺起的眉頭，和那……她從未見過的疏離神情。

“你……”伸手握住他的衣角，“到底怎么了？”

許墨并未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眉頭，側過身去。

天邊的星星閃著零碎的光，縹緲的融化在遠處夜里。此刻的廚房安靜得似乎只剩許墨自己一人，即使燈光再亮，即使她依舊在身旁。

她的手指還停留在自己的衣角，甚至連她那些不清楚的記憶，他都真真切切的刻在自己腦中。

又回到了原點。

“小澄，”許久，許墨轉過身，笑容是林小澄從未見過的疲憊，“以后，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說得好像你會不在一樣，”林小澄瞪了他一眼，“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呵，”許墨詫異的笑了笑，直視著她的雙眸，“我是說，”他頓了頓，“如果你遇到任何問題，希望你最先想到的人，是我。”

許墨的聲音有些低啞，透過聲波一層層的傳遞到林小澄的耳膜中……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燒，甚至連視線都模糊了些——許墨眼中自己越發后退的倒影小到只剩一粒微塵那么大……她聽到自己腦中煙火綻放的聲音。

一直以來，許墨在他面前總是可靠又溫柔的，從不會刻意接近，也不會刻意疏遠。

今天的他……

有種孤注一擲的錯覺。

“嗯，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