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熟悉的呼喊之后,林小澄感覺自己被一片溫暖的體溫包裹著,身子輕飄飄的……
才猛然又墜落下來。
頭暈了好幾秒,她才緩過來,看到面前這個溫暖懷抱的主人……他的發絲被鮮血染透,臉色蒼白得有些泛著青色,卻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微微的抬了抬嘴角——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別怕……我在?!闭f完這句話之后,許墨像是睡著了一般,輕輕倒了下去。
“許、許墨哥!”林小澄下意識的直起身子,抱著許墨的手臂著急的晃了晃,“你別嚇我……”
“還……好嗎?”肇事司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臉色鐵青,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女生的情緒,卻又得不到任何回應。明明是正常行駛……誰知會突然跑出來一個女生……
“哥哥!”一聲帶著哭腔的尖銳女聲打破了林小澄的絕望,模糊的視線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飛一般的跑了過來。
越來越近的臉……越來越熟悉——
是何洵?!
“你放開他!”何洵蹲下身子,一把推開了林小澄,把許墨摟到自己懷里,“哥哥!你別嚇我啊……”何洵的臉色因驚恐而變得蒼白,眼淚瞬間溢出到整個臉頰,甚至連呼吸都哽咽了一大半。
林小澄看著現在這個陌生又失控的場景,甚至連眼淚都僵在了眼眶中。
許墨他……不是孤兒嗎。
何洵……剛剛叫他“哥哥”?
“發什么愣!快叫救護車??!”何洵尖利的聲音再一次把林小澄拉回現實。
“是、是!”
顧不得自己左肩的疼痛和身上的擦傷,她從兜里掏出手機,快速的按下那幾個鍵。語無倫次的講完所在位置,得到救護車會即刻趕過來的承諾后,才掛下電話。
看著眼前一分鐘之前還溫柔耐心跟自己在散步的許墨,在這一秒就為了保護自己倒在血泊中,幽黑的發絲被血染成了奇異的暗紅色,林小澄手有些抖,好幾次想伸手去觸碰一下他蒼白的臉……卻在指尖觸到那片冰涼的時,又收回來。
她蜷著身子坐在地上,許墨的臉和夢境中那個黑發小男生的臉重疊著,甚至連微笑時嘴角勾起的弧度,都讓她有一瞬間的慌神。那個從小一直都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人,那個被她推開而劃破手心的場景,都海浪一般把她困在孤島上,找不到逃離的路……
如果……真的是他呢。
何洵抱著許墨輕微的晃動著,啜泣聲越來越低,林小澄盯著他們,又盯著晦暗的水泥路面,突然覺得鼻腔酸得令人窒息,周圍的一切像是顛倒的夢境,伴著冬日的陰沉天空,寂靜得悄無聲息……
終于,救護車警笛聲刺耳又急促的靠近著……她看著擔架和醫護人員過來,看著許墨的蒼白面容,看著何洵哭得紅腫的雙眼,自己像是一個世界之外的人。
天空中的灰霾加重了些,云層壓抑著往下沉降,視平線所及的路面上,一個妝容精致的女生抽泣著跟醫護人員忙上忙下,另一個女生,卻像一個拉線木偶,面無表情的臉上繃著被風吹干的淚痕,失神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
終于平安把人送到醫院,看著手術燈亮起,她捂住臉坐了下來。走廊上空蕩蕩的,冷白的光照下來,把林小澄和何洵的影子照成了夸張的長條形,荒誕得讓人想笑。她心里像始終有半瓶酒在晃動,晃得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只能偶爾站起身來回踱步,卻又被何洵低沉嗚咽聲反復打斷。
兩個人就這么僵持著,一言不發。沉靜的氣氛像是冬日的冰湖表面,壓抑著水下的風云暗涌。
如果被撞的是自己就好了……
再次失憶的話……根本就不會想起那些殘酷的往事……
林小澄僵硬的臉終于動了動,挑起一個諷刺的微笑來。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手術燈終于熄滅,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面帶倦意的走了出來,扯下口罩。
“請問怎么樣了?”林小澄還沒來得及迎上,何洵搶先跑了過去。
“全是多處擦傷,右臂及一條肋骨骨折,中度腦震蕩?!?
“所以……?”林小澄有些不清楚這些問題的嚴重程度,懸著的心還是無法放下。
“暫時脫離危險,留院觀察?!贬t生沉沉的嘆口氣,“許墨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聽到這句話,林小澄才松了一口氣,揉了揉紛亂的頭發,重重的坐到了座位上。
消毒水味道一陣一陣的彌漫過來,醫生遠去的背影被燈光剪碎,一點一滴的壓在她心尖上。
不一會兒,許墨被護士推出來,好幾個吊瓶掛在床頭,撞擊在空中發出沉悶的聲響。晶瑩的液體順著那條透明的管道,一滴滴的注入他白凈的手背上。也許是麻藥還沒過的原因,許墨像是睡著了,雙眼緊閉著,嘴角有些微弱的血跡。
林小澄和何洵跟著推車走了過去,才看到走廊通道的逆光處,迎面走來了一對中年夫婦。
“你哥哥怎么樣了?”女士的臉上寫著明顯的擔憂,走過來抓起何洵的手。
應該是許墨的養父母……吧。看到這樣的情景,林小澄沒有打斷他們的問詢,點頭示意之后,跟著護士一起,把許墨推到了病房中。
這是一間寬敞的單人病房,極簡的北歐式裝修。地板被鋪成了淺棕色,米色的布藝沙發入門即可見,床頭柜上擺著兩盆綠色的植物和一個純白色的擺鐘,只是天花板上的白熾燈亮起來有種簡潔的寒意。
林小澄把燈光調暗了些,然后看著護士們為他掛好輸液瓶離開,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去為他掖好被角。許墨安靜的躺著,睫毛被燈刷下了一些陰影,她拿起紙巾擦了擦他臉上淡淡的血漬,眼淚卻突然涌了上來——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境,那個小女孩把小男孩推開的場景……和許墨左手心里,蜿蜒曲折的疤痕。
為什么自己,總是讓他受傷呢。
想到這里,林小澄抬手擦了擦眼角,才看到自己手腕處的擦傷,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痛意。
她退到走廊上,想去護士站拿幾塊紗布,卻被一個巨大的力道扣緊了肩膀。
“啪,”還沒來得及反應,她突然覺得左臉上一陣燒灼的痛,麻麻的,甚至連耳朵都開始嗡嗡作響。抬起頭,才看到何洵盛著怒意的眼光,和依舊揚起的手掌。
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