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生瞪大的眼,白起心里陡然一驚。明明為了避免遇見,已經轉到小街里面躲避了。
“嗯。”白起鎮定了呼吸,故作冷靜的應了一聲。
林小澄看著白起的樣子,驚愕和羞澀頓時涌上。想到今天下午明明約定了要還衣服給他,自己站在操場上傻傻的等待了快一個小時,對方卻連一條訊息都沒發過來,結果,他現在又自己坐在便利店前……
是被他討厭了么。
“學長為什么……”林小澄帶著不安走近,本來還有些惱怒,但話問到一半就后悔了——她突然看到白起凌亂的白襯衫肩膀的位置,在路燈忽明忽暗的光下,逐漸滲出了殷紅的血跡,像是夜里盛放的紅罌粟那般……觸目驚心。
“你受傷了!”
“嗯。”白起應了一聲,像是漠不關己的整理著自己衣角的灰塵。。
其實白起在接到那條訊息開始,就從家里出門了……把車停到隔壁街的車庫里,打算走到學校,順便接女生放學。結果還沒到學校門口,就被之前教訓過的幾個黑社會青年團團圍住……
黑社會的青年出手的嚴重程度都比普通不良少年厲害的多,白起好不容易解決完這些麻煩,身上已經被各種傷痕鋪滿。抬頭一看表,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小時了。匆匆通過在她手機的GPS找到了她的位置,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這附近,卻又隔著餐廳外的玻璃,看到了跟許墨交談正歡的林小澄……
于是他干脆調轉過頭,坐在便利店前,給何叔打了一個電話之后,又遇到了剛才的場景。
想到這里,白起心中自然而然的嘆了口氣,低頭直直的盯著水泥路面下的影子,把手放進褲兜里。
秋日的晚風輕柔的吹起他的劉海,若有若無的淤青伴著陣陣紫紅的血印在他的眼角,讓他看起來如同初識那般,冰涼又冷漠。
林小澄不禁眉頭緊蹙,看著這樣倔強的他,心中猛的一酸……像是被巨石碾壓過的道路,早已坑坑洼洼破敗不堪……這個人總是這樣忽冷忽熱的,明明昨天下午溫柔又強硬的把衣服披在她頭頂……
校霸么……
她突然想到那天在拉面店前的事,想起了徐蕭對她說過的……關于不良少年的日常,突然有些窩火,于是打算把衣服甩給他轉身走掉,伸出去的手卻僵在半空,直到小臂逐漸有些微酸的痛感,身體依舊毫無動靜。
該死。
“跟我……去醫院。”說完這句話,她沖過去伸手拉起白起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拽著。沒走兩步,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在命令校霸?
轉頭一看,白起的面色在路燈下晦暗不明,倒顯得柔和了一些。
松了口氣,卻并未放松拉著他的手腕。
“那個……”
兩個人深淺不一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小街口前顯得格外突兀……
肌膚相觸的摩挲讓白起在那瞬間有些茫然,被林小澄拖著走了幾步,他才緩緩反應過來,用力停住,“不行。”
“哈?”林小澄轉頭,這一刻,這張向來淡漠的臉放緩了緊繃的眉間,露出了從未見過的疲態。一陣陣難受的感覺從她胃部絞痛至心房,至鼻腔……酸澀的苦味混著喉嚨里最后一絲平靜,“你……受傷了啊。”
“不能去。”
如果被父親知道他受傷的話……
“那我不管了。”聽到他堅定的拒絕,林小澄賭氣甩開他的手,轉身佯裝走了兩步。
那頭依舊是沉默。
腦海中他默默幫助她的樣子反復纏繞在心中,像是一雙無形的手,狠狠的拉扯著。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灰暗燈光下,望著對方被燈光剪碎的頎長影子,靜默著。
夜空中的風有著寂靜的意味,吹在兩個人的耳邊,混著對方的呼吸沙沙作響。偶爾有一兩個人從便利店門口走出,看了看他們,又安靜的離開。
大概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林小澄看著白起逐漸滲血的傷口,突然覺得鼻腔酸得令她呼吸有些困難,她吸了吸鼻子,才帶著淡淡得鼻音說道,“不然,去我家吧。我家有紗布。”
白起聞言,心明顯顫了一下。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白起走在女生身旁,明亮的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風冷冷的吹過,把他們心中互相都有些煩躁的情緒散開了些。白起時不時低頭看一下被撞得青紫的手臂,又看著旁邊這個只顧低頭看路的女生,心里有一陣奇妙的發癢。天空中偶爾有一兩顆閃耀的星,像極了冬日皚皚白雪中突然出現的花束,讓他有種生機尚存的安全感。
久遠的回憶如同墜地的巨石在他的腦海中砸出深刻的溝壑……自從母親過世之后,似乎再也沒有人……
想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跟緊了女生的步伐。
兩人一言不發的走到電梯口,隨著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響,一陣清雅的香氣侵入白起的鼻息,開燈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北歐風格的客廳,寬大的落地窗在燈光下反射出他透明的輪廓,白起看著自己的弄臟的襯衫和滲血的嘴角,心中的不安又擴大了些。
“啊稍等一下,房間太亂了。”女生的臉擰成一股嬌艷的紅,為清冷的屋內增添了一抹暖色。白起看著自己面前跑動著,慌亂收拾著房間的女生,全然忘記了自己過來的目的,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歸屬感彌漫開來。
“學長先坐下,不要走動了。”林小澄輕輕把他按在了沙發上,忙上忙下的倒水,拿藥箱,一刻不停歇。好不容易忙完了,才躡手躡腳的靠近。
看著她急切又擔心的樣子,白起撐在下巴的手突然松了一下,只覺得傷口像是被一陣風輕輕的包裹住——早已失去痛覺。
柔和的燈光下,女生明亮的眼眸像是被鍍上一層晶瑩的光,漸漸靠近了些,顫抖著抬起手,怯弱道,“學長……”
“嗯?”
林小澄見白起微微的抿了抿嘴唇,似乎并未懂得,漲紅了臉咬緊嘴唇,像是一顆鮮艷欲滴的小番茄,猶豫了好久才繼續,“脫、脫……衣服……”
“咳……”白起被這番話怔住,看著她拿著酒精的手才明白,心里尷尬的笑了一聲,抬起手迅速解起上衣的扣子。
修長的手指伴著骨節上若有似無的青筋,在燈光下靈巧的活動著,第二顆紐扣一解開,干凈的鎖骨線條下散發著熱氣的胸膛伴者呼吸上下起伏著,林小澄呆立在旁,心跳隨著他的動作跳躍著,莫名的咽下一口口水。
隨著紐扣全部解開,白起的上半身結實勻稱的肌肉全然呈現在她身前,卻全然沒有剛才的緊張和心跳,只覺得心臟上原本血淋淋的傷口又被淋上一層鹽水——白起背上,一塊青一塊紫的痕跡密密麻麻,“怎么這么多……”
傷痕。
白起沒在意她的舉動,只覺得后肩的傷有些刺痛,便轉過身去,繼續褪下了上衣。
看到他肩膀上那道還滲著血跡的傷口,深得快要刻進肉里……林小澄下意識的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她突然覺得鼻子很酸,眼眶脹痛得發苦……甚至連身體都不自然的顫抖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鎮定好心情,重新拿好棉簽蘸了些酒精,手舉在空中,卻遲遲下不去——因為除了這條傷口之外,白起的背上還有好幾條深淺不一的疤痕,有結痂的,半結痂的,混著淤青和血跡未處理過的……蜿蜒著提醒她關于這個男生的灰暗過往。
她揮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蘸著酒精的棉簽輕輕落在白起的后背,小心翼翼的擦拭過傷口的周圍,看著面前白起的身體偶爾微微顫抖,她屏住呼吸輕柔的挪動著右手的方向,左手卻緊緊的捂住嘴,強忍著比呼吸還輕的抽泣聲。
周圍的一切似乎變得寂靜,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一言不發,在這樣安謐的空間內,仿佛兩個遙望的孤島。
終于,在她為所有未結痂的傷口貼上紗布時,白起才轉過身來,眼眸中明顯帶著詫異——
女生紅腫的眼和拼命捂住嘴的樣子讓她的臉隱隱變得蒼白而脆弱,他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種驚慌的情緒,想了半秒,只得嘆氣道,“抱歉,嚇到你了。”
白起胡亂的把衣服披上,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他并不介意女生這樣的反應,只是被心中一陣洶涌的疼痛伴隨著呼吸起伏著,把每一寸心臟慢慢的碾壓成片——停在半空的手又收回來。
……想揉揉她的頭發,卻又覺得她好像……那么遠。
“不是……”女生囁嚅一句,逃避白起的視線,轉過頭抬手擦著眼角。
“那你哭什么……”
“我……就是……”林小澄帶著濃濃的鼻音,伸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學長……天天打架就最好了啦。”
“……”
“最、最好受傷死掉……!”
因逞強和賭氣漲紅了的側臉直勾勾的充斥著白起的視覺神經,他感覺胸口仿佛被火烙過般滾燙,伸手把她拉入自己熾熱的胸膛之中……
原本低聲啜泣的林小澄被這突如其來的懷抱嚇得有些放空,機械般的僵直了身子……任由對方的雙臂把她攏在懷中。白起溫熱的手掌似乎有一點點繭,輕輕攏在她瘦削的背脊上,肌膚摩挲間,他身上好聞的檸檬草香味混著消毒水的味道,輕輕彌漫在她的鼻尖……周圍的世界仿佛全部消失了,只有白起結實的臂彎,像是一道厚重的墻,把她環在那個……只有他的世界里。
看著眼前女生因為啜泣而輕微抖動的肩線,白起不由把雙手放松了些。自己身上的酒精味和女生的發香味彌漫著,混著柔和的光,讓一切都變得很慢。
自從母親去世后,他再也沒有過這樣的心情——好像突然有了軟肋,也突然有了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