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戀語市總是被厚厚的云層把空氣壓的很低，甚至偶爾吹來的海風都帶著嚴重的腥咸味道。

林小澄走在上學路上，濕冷的風吹的她不禁打了個會寒戰。她甩甩頭，又反復想著今天凌晨的那個遙遠又奇妙的夢境——夢里自己變成了一個短發的小女孩，安靜的坐在在一片香樟樹下，有一個比她大一些的小男生有一頭烏黑的頭發，總是安靜的坐在她旁邊畫畫……不遠處有一個小房子，里面似乎還有些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甚至偶爾經過一兩個穿白大褂的人……

這一切，都讓她覺得莫名的不舒服。

不知不覺走到了教室外，只見她前腳剛踏進班級的門，徐蕭就一臉興沖沖的繞過桌角，不顧周圍同學的異樣眼神跑到她面前，大吼道，“小澄，看消息了么？”

被徐蕭莫名的興奮弄的一頭霧水的她搖了搖頭，又想了想今天早上的夢，茫然道，“什么消息？”

“何洵退出新聞部了！”徐蕭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興致勃勃，彎起的眼角透亮的像是夜空中的新月。

“什、什么？”林小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你說真的？”

“你看！”說完，徐蕭急忙遞過來手機，看到群里的最新消息“新聞部副部長何洵因自身原因退部，新副部長由高二（6）班任麥溪擔任。特此通知。”

“我的天……”林小澄心里本能的有些慶幸，盯著徐蕭的臉，又覺得有些說不出的蹊蹺，“真的么？”

“你看，這個可是陳慕學姐發的消息。”

看到徐蕭手指向的方向，林小澄再次確認著，心里有一種異樣的……微妙情緒。

“但我怎么覺得……有點怪怪的，”林小澄抱著徐蕭的肩膀。

“你是被害妄想癥是不是……”徐蕭白了她一眼，狠狠的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天天找坑去跳么？”

“不管啦，”林小澄摸著吃痛的額頭，放松的大笑起來，“走，一會兒請你喝奶茶，哈哈。”

午休時分，林小澄拿著手機趴在桌上出神，雖然何洵的突然離開讓林小澄心里有些吃驚的暗爽，但……內心有些隱隱的不安。

她捋了捋頭發，安靜的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一切，也算一波三折。但不知為什么，自己遇到難題的時候，腦海中總是會冒出那張冷漠又桀驁的臉，明明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卻好像已經習慣了……

很久沒見到那個人了啊。

林小澄再次無奈的嘆了口氣，重新把頭埋在手臂里，直至垂下的睫毛被日光照出了淡淡的陰影。突然又想起白起第一次帶她去新聞部時說的那句“不要為難她，”還音猶在耳……又想起被小混混們糾纏的時候，也是白起的突然出現救下了她……甚至還有那次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嘴角……和在機車上，他的結實后背傳來的，讓人心跳不止的溫度……

啊啊啊。

她猛的直起身來，打開杯蓋喝下一口涼水，才逐漸冷靜下來。

“那是因為對他有所期待。”徐蕭那句話猛然戳進她的心。

那酒吧里……

林小澄嘆了口氣，戴上了耳機，讓音樂充斥著自己的腦海。

這天放學，陰沉沉的云把天空又壓低了一些，讓人有種透不過氣的不悅。校園里的學生們走得已經差不多了，只有林小澄拿著苕帚，孤單的徘徊在自己班級的工地上。

這是學校里唯一的一個室外籃球場，因為天氣陰沉沉的原因，籃球部的部員們也都去了體育館內，剩下這片地方，只是稀稀拉拉的經過一兩個學生，算得上人跡罕至。

林小澄拿著苕帚和簸箕，正仔細的搜尋著場地上是否有明顯的垃圾，輕柔的風把她的劉海吹起了一些，玲瓏的側臉被鍍上了淡淡的微光。正在她全神貫注的確認著是否可以收工的時候，幾顆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從天空中驟降，擊打著地面發出陣陣脆響，緊接著，就是更為密集的雨點，瘋狂的墜下。

該死，林小澄對著天空咒罵一聲，四處張望了一下，飛快的拿起苕帚和簸箕沖到十米開外的大樹下。雨水已經把她的頭發淋濕了好多，甚至連臉上還掛著若有若無的水珠。她伸手擦了擦臉，抱起了雙臂，才發現身上的衣服也濕了一大塊……透過風傳來絲絲點點的涼意。

可惡……這都已經是冬天了，怎么還有這種突如其來的暴雨呢。想到這里，林小澄忿忿的皺皺眉，看著路邊偶爾經過的同學瘋狂的奔跑著，心里有種沒來由的焦躁。

大樹雖然已經替她遮蔽了一大部分的雨，但還是會從密密的樹葉縫隙中掉落一些……她無奈的把手舉在頭頂，瑟瑟的躲在樹下。

“喂。”

林小澄轉頭，一個熟悉又久違的臉正冷冷的站在她身側，高大的身材帶來的踏實感，讓她的眼角突然有些酸。

“學、學長好。”她胡亂的捋了一下頭發。

“嗯，”白起掃了一眼她濕漉漉的頭發和臉，把目光移向遠方。

兩人相對而立，尷尬的空氣被巨大的雨聲淅淅瀝瀝的敲打覆蓋，林小澄不自然的低下了頭。

明明心里還是很介意白起收保護費那件事，可是當他突然再次出現在她身邊，她竟然……只是想要去靠近他。

雨聲繼續敲打著，她鬼使神差的向白起挪近了一步。

“說起來，學長怎么會在這邊？”林小澄尷尬的打開話題。

“咳……”白起清咳一聲，眼神瞟了瞟旁邊的教學樓，干澀道，“剛好經過。”

“……唔，”原本早就習慣了白起的少言寡語，這一次她竟不知道該如何……

正當她思考著應該如何打破這樣尷尬的氛圍之時，“啪”一件帶著溫度的外套，重重的打在了她的頭頂。棉質的純黑棒球服帶著白起身上固有的淡淡檸檬草香味，混著雨水下的青草味，若有若無的縈繞在她頭頂。

“穿上。”白起直視著正前方，聲音冷淡的像是在說一件漠不關己的事。

“學、學長，”林小澄捏著衣角，看著白起單薄的純白衛衣，臉上一陣火燒的熱氣，“我……你會感冒的……”

“那也好過讓你感冒。”白起抱起雙臂，依舊一臉淡漠。

“……”

林小澄無奈，輕手輕腳的把衣服裹在身上。重重的溫暖感在那瞬間充斥著她的身體，自己巨大的心跳聲快要蓋住周圍的雨聲了，臉上的熱度像是泄洪一般的涌出，她撓撓發愣的脖子，開始逐漸不懂得自己的想法了……面前這個男生，再一次出現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即使這么不經意的闖入，就能擊潰她原本筑好的所有防線。

雨點持續又漸進的拍打在地上，一粒粒泛著白光的水花濺起來，又墜下。樹下的兩個人背靠著樹，呆呆的看著正前方的世界。偶爾會跑過一兩個把書本舉在頭頂的學生，也會經過打著傘的校園情侶，轉頭看一眼他們，又飛快的走掉。

白起抱起雙臂，淡漠的眼神像是看著世界上最稀松平常的光景一般，冷靜的看著雨滴落下，時不時再看看身邊裹著自己衣服縮成一團的女生，突然覺得，就這樣，也很好。

“學長……”

“嗯？”

“好像總是在關鍵的時候出現呢……”

“咳……”聽到她的囁嚅，白起尷尬的咳嗽一聲，抬起頭，看著林小澄有些凌亂的發絲，心里有點發癢……又把眼神移向別處。

“所以學長……真的是外界所說的，那樣的不良少年嗎？”林小澄猶豫了好久……還是擠出了這句話。

白起心里微微打了個鼓，無奈的揉了揉皺起的眉心

面對白起的沉默，林小澄也不知道怎么今天會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拗，卯足了勁抬起頭道，“也會跟其他那些不良少年一樣，去夜店，去收保護費嗎？”

白起深吸一口氣，半晌，才低沉道，“你在意嗎？”

“……”在意啊，當然在意。林小澄把白起的衣服裹緊了些，咬緊的嘴唇，盯著地面濺起的水珠。

時大時小的水滴打在不平整的地面，把腳邊低洼的地方積起了一些水，周圍的水汽和水聲把世界隔絕開來，耳朵里安靜得可怕……除了她原本就不安分的心跳。

為什么對著白起，對不良少年的所有反感……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白起盯著她的遲疑，把手覆上自己的脖子，“所以你覺得呢？”

空氣再度沉寂。

“我覺得不是，”女生堅定的鼓起腮幫，像一只快要炸裂的河豚，“明明你那么好……而且又總是照顧我……可是……”

“可是什么？”白起低頭，心中的答案已經了然。

雨逐漸小了一些，白噪聲變得更加輕盈，天空灰蒙蒙的，透著一點點清亮的光。

“好像看到學長……在夜店……”林小澄想到那個場景，心中突然燒起一顆奇怪的火花，“學長……有女朋友吧？”

“嗯？”

意識到自己剛剛問了什么的她下意識到僵住了表情，只能低頭漲紅著臉，咬緊嘴不答話。此刻她多希望雨聲能大一些，大到聽不見對方的聲音，聽不到這個唐突的鬧劇，聽不到她虛弱的辯解和隱藏的心意，“我是說……”

“沒有。”

哈？

沒……有？

林小澄反復咀嚼著這個否定句，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里突然又好多片耳膜，全部齊齊整整的振動著，一陣一陣的拍打著她的頭腦。消化了好幾秒，才紅著臉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倨傲又冷淡的側臉……他還是抱著雙臂淡漠的站在一旁，衛衣的肩頭被淋濕了好些。發絲也好幾根垂了下來，被他向后抓了一下，露出英氣的額頭。臉上騰起的水霧凝結了好幾顆小水珠在他的太陽穴，化成一根根細長的透明的線，順著他硬朗的側臉向下滴落。

沒有啊……

林小澄心中喃喃自語，無意識的抬起了手，順著白起的臉湊過去……

“我說……”

被白起突然的轉身打斷，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她手一抖，急忙收了回來，尷尬的撓了撓額頭，“哎？”

白起盯著她的錯愕深吸了一口氣，盯著逐漸變小的雨滴，冷淡道，“你早點回家，我先走了。”

“誒……”

說完，白起沒給她反應的余地，只是轉身跑進細雨里，腳步在水泥地上濺起了一顆顆小小的水花。

誰也沒注意到他耳根逐漸上浮的那一丁點淡紅。

“學長再見……”

林小澄囁嚅一聲，盯著白起被雨淋濕的肩頭，和他腳步下的細小水珠……怔怔的發神……那個冒著雨奔跑的身影，那個瞬間，似乎跟很久之前的某個情景相重合……讓她分不清現實和回憶……

“總覺得……像是在那里見過這個場景呢。”她低語著，裹緊了外套，翹起好看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