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燕代烈風 洛陽融雪

漢建安二十三年秋,鄴都。

夏侯尚一身鎧甲,滿副披掛,候立在鄴城金明門外,他注視著城內,似乎是在等著誰。

與以往不一樣,此次是他頭一次以副帥參軍的身份,輔佐北中郎將、行驍騎將軍、鄢陵侯公子曹彰北上代郡平定烏桓族的叛亂,責任十分重大。

而這一去,他定是經年累月不得回鄴都,因此他才來到這里,與摯友道別。

遠處被蕩起的塵埃中夾雜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夏侯尚知道,是魏王太子來了。

“伯仁,吾來遲了!”,來人一路策馬疾行,終于趕在夏侯尚出發之前到達了北門。

“伯仁”,曹丕下了馬,朝著夏侯尚笑了笑,平日里深不可測的魏王世子,也只有此刻,在這個如同兄長的人面前,才沒有絲毫的偽飾。

他從馬鞍上解下一樣東西,說道:“此物,贈與你”。

那器件雖還裹著包袱,但一入手,夏侯尚便感覺到了它的分量。果然是兵器。

“這是……環首刀?”,夏侯尚抽開刀鞘,眼前的刀,形制倒是有幾分古怪。

自從漢代之后,戰劍退出戰場,環首刀便成了步卒的常備兵器。

眼前的刀,雖保留著環首刀的基本形態,刀身筆直,但是卻如劍一般開有兩刃,且刀首無環,變成了劍首,倒是顯得更加古樸大方。

且此刀,鋒似霜雪,刀身劍鋏,四尺余長,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良器。

看著夏侯尚愛不釋手的樣子,曹丕甚是滿意:

“這是我令楚越良工特地為你所造,希望此行,可助你一臂之力。君子之交淡如水,此刃名為‘素質’,今日贈君,如伴兄側……”【注1:‘《北堂書鈔》魏文帝《典論》:“余造百辟寶刀三,……其三,鋒似嚴霜,刀身劍鋏,名曰素質。’《太平預覽·兵部·刀》:‘(素質)長四尺三寸,重二斤九兩?!?

“臣,謝太子!”

成熟穩重的夏侯尚很快便從喜悅忘神之狀中恢復過來,朝著曹丕微微躬身,行軍禮道。已與數年前與曹丕之間的嬉笑怒罵、少年意氣不同,如今的夏侯尚,時時刻刻不會忘記君臣之禮。

望著一本正經的夏侯尚,曹丕心中不知是欣慰、落寞,還是孤寂。他拍了拍夏侯尚的肩頭,堅硬冰冷的鎧甲給人一種帶有阻隔的安全感。

“孤在鄴都,遙祝將軍,凱旋而歸!”

“臣,定不負天子、魏王,不負世子!”

夏侯尚躬身行禮之后,將‘素質’寶刀懸掛在腰間后,望著曹丕微微一笑:

“子桓,我走了?!?

曹丕點了點頭,目送著夏侯尚跨馬北去。過了良久,他望著遠處漸漸消散的塵煙,喃喃道:

“伯仁,活著回來......”

曹彰、夏侯尚等諸將率領的車、騎、步三軍,此時已開至幽州涿郡境內。

軍前一騎,此刻正被簇擁在以執著‘行驍騎將軍曹’大牙旗為首的衛隊之中,攬轡而行。遙遙望去,只見這位將軍鎧甲鮮明、駿馬如龍、執一桿鐵戟,頷下生著一部赤黃胡須,眼神如炬,正觀察著遠處有無烽煙,此人雖是年少,但卻氣勢懾人。

他不是旁人,正是丞相三公子、鄢陵侯曹彰,此次行軍的主帥。

“國讓,前方河流,是何水也?”

“秉驍騎將軍,前方水系,即是易水?!北徊苷梅Q為‘國讓’的一名文士答話道:“敢問驍騎將軍,可是有何異常?”

這名文士,便是此次曹彰行軍的軍相參謀、田豫。

“田相,數里外恐怕已有敵騎來襲!”曹彰望著遠處,皺著眉頭:“據本將軍測,恐有數千騎之多!”

田豫雖也久歷戰陣,但他知鄢陵侯一向耳力目力過人,因此并無懷疑:

“秉將軍,我軍前部疾行過速,此刻我軍中只有弩手千人、騎數百匹,唯戰車眾,尚可一戰。后部大隊人馬,不知何時可抵?!?

“田相,車兵行動不便,只宜防守,恐非烏桓胡騎之敵。可有良策?”

曹彰此刻冷靜虛心,既不慌亂,也不輕敵,倒是讓田豫刮目相看。田豫遙望易水北岸半晌,終于有了主意。

“秉驍騎將軍,若將軍信得過卑職,便請繼續行軍,于易水北岸扎營?!?

曹彰只略一躊躇,便果決的下令讓全軍渡過了易水。

過河后,主帥曹彰、參相田豫與副帥參軍夏侯尚三人立即開始商討對策。他們明白,烏桓胡騎馬上就要襲來了。

“田相,我軍此刻已身處易水北岸,可否告知本將軍你的對策?”

田豫不假思索,立即說出了自己的策略:

“因地制宜,固守要隙,戰車結圓陣,弩手填其內,以固守之;其余千騎,馬尾縛枝,以作游擊!”

曹彰點了點頭,又問夏侯尚道:

“伯仁可有異議?”

“末將無異議,唯死戰而已!”

“好!”曹彰立即傳令道:“聽本將軍令!夏侯尚領車兵,因地制宜結圓陣以固守;田豫領一千弩手以填陣中;本將軍親率騎兵以游擊!”

“得令!”

三軍結陣已畢,不出一刻,便看到遠處塵煙滾滾,數千胡騎已滾滾而來!

“全軍將士,發弩!”

身披輕甲,手持利劍的田豫見胡騎距離己陣僅有二百步時,一聲令下,只見利矢如雨,撒向敵陣。

當胡騎距陣僅五十步時,田豫停止了射擊。

“戰車結陣絞殺!”

夏侯尚見弩箭已停,胡騎已近,一聲令下,鐵楯戰車立即合并如鋼鐵城墻一般,車中甲士奮長戈、揮長戟、挺長矛擊殺胡敵。

輕裝上陣的烏桓胡騎在遭遇了三波猛如急雨的箭雨后,好不容易才接近了魏軍本陣,本以為是狼入羊群,可沒想到卻撞到了帶刺的鋼鐵長城!

本來猖狂如狼的烏桓胡騎再次受挫,此刻銳氣已失。

“兒郎們,隨我沖鋒!”

游于陣中的曹彰看準時機,立即揮舞鐵戟、率領千騎上前沖殺胡騎。

烏桓將領再次受挫后,見勢不妙,立即率領殘部潰逃北去。

————

三年后,大魏黃初二年。

初春,洛陽城。【注2:洛陽,原稱雒陽,魏文帝曹丕即位后改之。改雒為洛詔:漢火行也?;鸺伤事迦ニ遇?。魏于行次為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加水,變雒為洛。(《御覽》十七上《魏略》、《冊府元龜》四。)】

昨日剛下了一場薄雪,今晨天又晴霽了開來。

此時,那青石街道上滿是殘雪與融冰交相輝映的光澤。

眼前重新修建的洛陽內城,絲毫不減前朝漢時的恢宏。

此刻,它的輪廓,正在晨曦中漸顯清晰起來。

第一抹陽光,正映上那宮城的正南門——閶闔門。高大的左右雙闕,更是將正門陪襯的堂皇無比。

夏侯尚不禁抬頭,望了望眼前的金碧輝煌,像是若有所思。

不遠處的街道上,似是傳來了一陣隱約而歡快的笑聲,不錯,是那種無所羈絆,無所顧忌的童音。

那笑聲令夏侯尚略一恍惚。

曾幾何時,那個如今高高在上的人,還有自己,也是這般的無憂無慮,率性自然。

他垂下眼簾,望了望腰間懸掛的那把利刃。

那正是三年前,那個人親手贈予自己的‘素質’寶刀。

陽光映在利器上的光芒,刺的人有些睜不開眼。

時光荏苒,他當年的摯友、魏王太子,如今已經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大魏天子。

夏侯尚摩挲著掌中皇帝賜予他的符節,這是代表了帝王信任,有著殺人活人之權的符節,如今的他,已是封疆大吏,帝王心腹。

但……他總覺得,如今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經不再是那個昔日摯友。或許,人,總是會變的吧。他不由地嘆了口氣。

遠處孩童的笑聲,似是離得更近了些。

“哥哥,等等我……”

那小女孩生怕被雪泥弄臟了衣裙,兩手提著衣襟,小步追趕著。

“徽兒,快點兒……”

一個略大點兒,大約十來歲的男孩子回頭笑道。他尚未到束發的年紀,一頭黑發隨風飛舞,就如同躍動的黑焰。而一身白袍更是半點泥污也未曾沾上。

他此刻就如同一只潔白的雀鳥,正在雪地上自由的翩飛。

夏侯尚望著遠處慢慢靠近的身影,目光變得更加柔和,眼中不知是贊許,還是慈愛。

“爹!”,不多時,遠處的‘白雀’已經‘飛’到眼前,變成了一個眉目如畫的孩子。那小姑娘也隨之而來,只是衣襟上已沾滿泥點,竟如豹紋一般,她看著自己的新衣,臉上寫滿了不開心。

夏侯尚捏了捏白衣少年的臉頰,眼中卻滿是憐愛:“小兔崽子,又欺負你妹妹了?!?

白衣少年卻朝著他妹妹扮了個鬼臉,氣的小姑娘只是跺腳。

此刻,地上的積雪基本上全都融化了,只余城墻腳下幾片殘存的白色映襯著青灰色的石路,透出幾分莫名的蒼涼之感。

夏侯尚解下腰間利器,蹲下身與孩子保持同樣的高度。

此去荊州赴任,更不知何時才能回家,也許數月,也許經年,也許……等他回來,孩子們都快到加冠、及笄的時候了。

“玄兒”,他正視著少年清澈而又透著黠光的眼眸,將那佩刀輕輕的放在孩子掌中。

在陽光的照耀下,少年依稀可以從鞘上辨認出兩個淺淺的篆字“素質”。

夏侯尚稍稍猶豫了一下,站起身說道:“玄兒,爹就要走了?!北M管孩子已經懂事了,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哭著鬧著不讓自己離家了,但是,在孩子的眼神中,明明還是充滿了不舍與落寞,夏侯尚略一狠心,轉過身去:“爹和娘不在家中,要聽管家叔父的話,玄兒,要照顧好妹妹,徽兒也要聽哥哥的話,爹爹走了”

兩個孩子望著父親跨上馬匹,在騎隊的擁簇下,朝著宣陽門外走去。沒有什么正式的道別,父親的身影,就這樣漸漸的縮小,直到,消失在了長長街道的那一頭。

風起了,吹的少年眼睛有點酸澀。

風吹動他的長發和衣袂,吹的他消瘦的身影,愈加的孤獨和落寞。

“哥”小女孩拉了拉少年的衣袖:“起風了?!?

“回去吧”,少年不禁低頭,望了望手中寒光流轉的利器。

主站蜘蛛池模板: 崇礼县| 杭锦旗| 罗甸县| 桂平市| 东阿县| 深圳市| 郯城县| 五寨县| 民勤县| 闻喜县| 临清市| 临洮县| 崇明县| 万年县| 民丰县| 长葛市| 叙永县| 家居| 五大连池市| 犍为县| 贡山| 吉林省| 深圳市| 江城| 乌兰察布市| 平潭县| 湘阴县| 临邑县| 土默特左旗| 乡宁县| 高碑店市| 岚皋县| 遂溪县| 余江县| 土默特右旗| 玛多县| 隆安县| 洪泽县| 隆林| 洪雅县| 奉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