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蘭卿遜位 彥士踐祚
- 魏卿初稿:曹魏夏侯錄
- 執戟良人
- 3432字
- 2018-11-21 00:16:08
秋九月。
蜀將姜維寇隴右。
大將軍司馬師派遣其弟安東將軍司馬昭率軍前往雍州抵御。
洛陽城,平樂觀。
天子曹芳正在此處等候凱旋而歸,即將還都的司馬昭,準備犒賞三軍。
觀內,皇帝曹芳與時任中領軍的許允,此刻正與左右親信謀劃,打算乘司馬昭請辭的時候將其殺死,并率領此軍討伐司馬、逼迫大將軍司馬師辭官退位。
曹芳望著案頭已經寫好的詔書,心中忐忑不安。
遠處,嘹亮的號角聲以及沉悶的鼓聲傳來。
那正是即將入城的安東將軍司馬昭麾下的軍隊。
曹芳此刻額頭上滿是冷汗,猶豫不決。
“陛下,下令吧!”中領軍許允跪地道。
“士宗……朕怕,怕你會如太初、還有安國一般……,如果到了那時,朕身邊就真的沒有一個忠臣了……”
“陛下……”許允望著皇帝:“臣愿為大魏披肝瀝膽,請下令吧!”
“士宗……”曹芳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取出懷中討賊詔書,將其投入了火盆之中。
“朕不想再讓你們去冒險,做無謂的犧牲了……,如果司馬家真的想要篡我大魏,那也許便是天意吧……”
“陛下啊……”許允伏倒在地,痛哭失聲。
――
永寧宮。
司馬師麾下親信郭芝,此刻正與郭太后在宮內秘議著大事。
“大將軍欲廢陛下,立彭城王據為新帝,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郭太后聞言,面有驚怒之色。
曹芳雖然不是自己親子,但這二十余年來,對自己這個母后也算畢恭畢敬,而且曹芳秉性聰慧,又無甚大的過失,眼看著就要臨朝親政了,可是此時司馬師卻想要行廢立之事,明擺著就是想要扶植一個新的傀儡。
郭芝見太后面有不滿之色,繼續說道:“太后有子不能教,今大將軍意已成,又勒兵于外以備非常,但當順旨,將復何言!”
面對郭芝明目張膽的威脅,郭太后心中亦有一絲懼怕。
“廢立乃國之大事,哀家欲見大將軍,與他當面詳談。”
可是郭芝卻依舊不依不饒,他繼續道:“大將軍日理萬機,何可見邪?太后但當速取璽綬,寫下廢帝詔書才是!”
郭太后無奈,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只能遣身旁侍者取來璽綬。
――
司馬師與郭太后二人就另立新帝一事爭執不下。
司馬師想要立軟弱的彭城王曹據為帝。可是郭太后卻竭力反對。
郭太后道:“彭城王,我之季叔也,今來立,我當何之!且明皇帝當絕嗣乎?吾以為高貴鄉公者,文皇帝之長孫,明皇帝之弟子,於禮,小宗有后大宗之義,其詳議之。”
郭太后決定,立時年十四歲的高貴鄉公曹髦。
她依稀記得,曹髦這個孩子,據說十分好學,甚至有傳言說,其雖然年紀輕輕,但文采武略已然隱隱有當年文帝的影子了。
司馬師見郭太后態度強硬,因此召集群臣,以皇太后令示之。
當群臣聽到司馬師廢帝之意后,紛紛大驚失色。
司馬師流涕說道:“皇太后令如是,諸君其若王室何!”
這時,鐘會出班為司馬師幫腔道:“昔伊尹放太甲以寧殷,霍光廢昌邑以安漢,夫權定社稷以濟四海,二代行之于古,明公當之於今,今日之事,亦唯公命。”
司馬師順勢說道:“諸君對師如此看重,師安所避之?既然太后之令如此,我等為人臣者,自當尊奉其意。”
在司馬師的強迫威逼之下,群臣最終寫下了這樣一篇聯名表文,奏報永寧宮,以贊成廢帝之議:
『以下長文大意為聯名廢帝,細意不必深究。』
“尚書令太尉長社侯臣孚、大將軍舞陽侯臣師、司徒萬歲亭侯臣柔、司空文陽亭侯臣沖、行征西安東將軍新城侯臣昭、光祿大夫關內侯臣邕、太常臣晏、衛尉昌邑侯臣偉、太仆臣嶷、廷尉定陵侯臣繁、大鴻臚臣芝、大司農臣祥、少府臣褒、永寧衛尉臣禎、永寧太仆臣閎、大長秋臣模、司隸校尉潁昌侯臣曾、河南尹蘭陵侯臣肅、城門校尉臣慮、中護軍永安亭侯臣望、武衛將軍安壽亭侯臣演、中堅將軍平原侯臣德、中壘將軍昌武亭侯臣廙、屯騎校尉關內侯臣陔、步兵校尉臨晉侯臣建、射聲校尉安陽鄉侯臣溫、越騎校尉睢陽侯臣初、長水校尉關內侯臣超、侍中臣小同、臣顗、臣酆、博平侯臣表、侍中中書監安陽亭侯臣誕、散騎常侍臣朅、臣儀、關內侯臣芝、尚書仆射光祿大夫高樂亭侯臣毓、尚書關內侯臣觀、臣嘏、長合鄉侯臣亮、臣贊、臣騫、中書令臣康、御史中丞臣鈐、博士臣范、臣峻等稽首言:臣等聞天子者,所以濟育群生,永安萬國,三祖勛烈,光被六合。皇帝即位,纂繼洪業,春秋已長,未親萬機,耽淫內寵,沈漫女色,廢捐講學,棄辱儒士,日延小優郭懷、袁信等於建始芙蓉殿前裸袒游戲,使與保林女尚等為亂,親將后宮瞻觀。又於廣望觀上,使懷、信等於觀下作遼東妖婦,嬉褻過度,道路行人掩目,帝於觀上以為宴笑。於陵云臺曲中施帷,見九親婦女,帝臨宣曲觀,呼懷、信使入帷共飲酒。懷、信等更行酒,婦女皆醉,戲侮無別。使保林李華、劉勛等與懷、信等戲,清商令令狐景呵華、勛曰:‘諸女,上左右人,各有官職,何以得爾?’華、勛數讒毀景。帝常喜以彈彈人,以此恚景,彈景不避首目。景語帝曰:‘先帝持門戶急,今陛下日將妃后游戲無度,至乃共觀倡優,裸袒為亂,不可令皇太后聞。景不愛死,為陛下計耳。’帝言:‘我作天子,不得自在邪?太后何與我事!’使人燒鐵灼景,身體皆爛。甄后崩后,帝欲立王貴人為皇后。太后更欲外求,帝恚語景等:‘魏家前后立皇后,皆從所愛耳,太后必違我意,知我當往不也?’后卒待張皇后疏薄。太后遭合陽君喪,帝日在后園,倡優音樂自若,不數往定省。清商丞龐熙諫帝:‘皇太后至孝,今遭重憂,水漿不入口,陛下當數往寬慰,不可但在此作樂。’帝言:‘我自爾,誰能奈我何?’皇太后還北宮,殺張美人及禺婉,帝恚望,語景等:‘太后橫殺我所寵愛,此無復母子恩。’數往至故處啼哭,私使暴室厚殯棺,不令太后知也。每見九親婦女有美色,或留以付清商。帝至后園竹間戲,或與從官攜手共行。熙白:‘從官不宜與至尊相提挈。’帝怒,復以彈彈熙。日游后園,每有外文書入,帝不省,左右曰‘出’,帝亦不索視。太后令帝常在式乾殿上講學,不欲,使行來,帝徑去;太后來問,輒詐令黃門答言‘在’耳。景、熙等畏恐,不敢復止,更共諂媚。帝肆行昏淫,敗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恭孝彌頹,兇德浸盛。臣等憂懼傾覆天下,危墜社稷,雖殺身斃命不足以塞責。今帝不可以承天緒,臣請依漢霍光故事,收帝璽綬。帝本以齊王踐祚,宜歸籓于齊。使司徒臣柔持節,與有司以太牢告祀宗廟。臣謹昧死以聞。”
最終,群臣也都同意太后的意見,迎立東海定王曹霖之子,高貴鄉公曹髦。
司馬師微瞇雙目,心想,就算這曹髦再聰慧,也不過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罷了,倒也沒什么可懼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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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日,太后令曰:
『以下長詔乃廢曹芳為齊王詔。』
“皇帝芳春秋已長,不親萬機,耽淫內寵,沈漫女德,日延倡優,縱其丑謔;迎六宮家人留止內房,毀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恭孝日虧,悖泬滋甚,不可以承天緒,奉宗廟。使兼太尉高柔奉策,用一元大武告于宗廟,遣芳歸籓于齊,以避皇位。”
太極殿內,皇帝曹芳望著銅鏡,怔怔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那個人,此刻頭戴平天旒冠、身披十二章龍袍、腰懸天子劍,儼然是這世間最為尊貴的人。
只可惜,鏡中人即便再威風凜凜,也不過只是鏡中人罷了。
十余載帝王業,終作鏡花水月。
曹芳乘坐天子輦輿,來到永寧宮外,他揮淚朝著太后遙遙一揖,以示別離。
殿內,郭太后望著遠處階下那個挺拔雋秀但卻銳氣全無的兒子,不禁老淚縱橫。
待她拭去淚水,想再最后看一樣兒子時,階下車駕早已消失不見。
太極殿南。
群臣來次送別者數十人,皆流涕不止。
曹芳下了輦車,摘下了頭頂的十二旒帝冠,換上了九旒王冠。
他朝著昔日的臣子們遙遙一揖后,登上王車,揚鞭南去。
是日,齊王曹芳遷居別宮,年二十三,算來為帝共十五載。
使者持節送衛,營造齊王宮于河內郡,制度皆如籓國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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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司馬師率領群臣共奏永寧宮道:
“臣等聞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禮,大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為人后者,為之子也。東海定王子高貴鄉公,文皇帝之孫,宜承正統,以嗣烈祖明皇帝后。率土有賴,萬邦幸甚,臣請徵公詣洛陽宮。”
丁丑日,皇太后下詔道:
“東海王霖,高祖文皇帝之子。霖之諸子,與國至親,高貴鄉公髦有大成之量,其以為明皇帝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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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己丑日,高貴鄉公曹髦至洛水南玄武館。
十四歲的少年遙望著遠處金碧輝煌的洛陽宮,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父王,您看到了嗎,孩兒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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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日,曹髦入洛陽宮,群臣迎拜西掖門南。
曹髦正要下輿答拜群臣時,身旁侍者勸阻道:“您將是大魏天子了,按儀不必答拜。”
曹髦眼中閃過一絲不符年齡的成熟之色,他笑了笑道:
“吾人臣也。”
說著,曹髦起身下了輦輿,朝著群臣一揖而拜。
止車門外,曹髦下輿入宮,一路步行至太極東堂,前去拜見郭太后。
“臣髦拜見太后。”
“高貴鄉公,快快請起。”郭太后急忙起身,親自扶起了跪伏于地的曹髦,她取出天子印璽,交付到了眼前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手中:
“從今以后,你便是大魏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