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兩三年里，偌大的葉家更冷清了，我很少見到隋阿姨，就算見到，她也是急匆匆提個行李箱出門遠行，小魔頭偶爾會分給我一些零食，告訴我是隋英從全世界各地帶回來的。爸爸做了葉叔叔的司機兼保鏢，一刻不停歇地把他從一場會議送到另一場會議。小魔頭一如既往地在學校家里稱王稱霸，三天兩頭捉弄老師，弄壞公物不在話下，每次葉叔叔責罵他，消停三兩天之后，他又再次原形畢露，久而久之，葉叔叔也就不管他了，能出錢了事的就出錢，不能出錢的就強制出錢。

而我，從來都是用兩種字體完成兩份作業。

那天，我正在寫作業，小魔頭闖了進來，興奮地說：“隋英回來了，和葉華在房間茍且呢，我帶你去看好戲。”說完拉著我就往外跑。

第一次偷聽男女之事只讓人心跳加速，面紅耳赤，我想逃離，卻被小魔頭硬拉著動不了。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態面對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叔叔做這種事的，我只知道，他很用力很用力地拽我，幾乎快把我的手腕捏斷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里面終于消停下來，卻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聲。

“葉華，我能做的已經幫你做了，我們結束吧。”

“結束？你以為還能結束嗎？再說，就算結束了又能怎樣？你覺得葉光還能接納你這個殘敗之軀嗎？”

“當我開始做對不起葉光的事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奢望再和他相親相愛了。再說，他也不值的。我現在想做的只有遠離你這個惡魔。”

“就你？我還不稀罕呢。只是現在我還不能放你走，現在魅越依然是葉光做主，雖然斷了他一些生意，但還沒有完全撼動他的根基，我還需要你繼續幫我打探消息呢。”

“你真是個惡魔，他是你哥，你奪了他的女人還不夠，還要奪他的事業是嗎？”

“他的？憑什么就是他葉光的，就因為他長得比我好看，嘴比我甜嗎？”

“對，不然為什么你都三十好幾了還沒有一個女人喜歡，還生不出一個種。”

“啪！”里面傳來一陣甩耳光的聲音。

小魔頭終于受不了，一把甩開我往外走去，動靜有些大，驚動了里面的人。我站起來，想跑，卻因為蹲久了的原因，腿抽筋摔倒了，一抬頭，便看見了兩張怒氣滔天的臉。這一刻，一種突入而來的恐懼讓我知道我已經逃不了了。

路言兮不由得脊背陣陣發寒，里面的人物她也能一一歸位，她聽說過豪門風光的背后多多少少會有些陰暗，單就從這短短的一兩千字就可窺見其中的水深不可測。

從那以后，欺負折磨我的人除了小魔王，又多了一個。兇神惡煞的他，小魔王的叔叔。如果說小魔王僅僅是令人討厭的話，那個人卻讓我恐懼到恐怖。他會在我的被子里放條蛇，會趁爸媽不在，把我踹到冰冷刺骨的游泳池里，會在我干活的時候對我動手動腳。

有一次，趁爸爸外出，他竟然安排了幾個流浪漢在我回家的道路上等著，那骯臟的手不住地撕扯我的衣服，刺鼻的臭味鉆進鼻孔，我胃里一度翻江倒海，當場就吐了。可這并沒有嚇退他們，在惡人的指示下，他們更放肆地欺壓我，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晚上，更不會忘記惡人那殘忍的陰笑。

“住手”，一個稚嫩卻同樣狠戾的聲音傳來，我從來不知道小魔頭的聲音在此時聽來卻那么讓人感激。他不知從哪里叫來幾個壯漢，把那幾個流浪漢打折了腿，小魔頭脫下衣服披在我身上，背著我從惡人身旁經過的時候，使勁踹了他一腳，聲色俱厲地吼道：“葉華，咱們的梁子算是杠上了，總有一天，我會在你身上全部討回來。”

從那以后，除非爸媽在身邊，小魔頭不允許我離開他的視線，除了上廁所，無論聚眾斗毆還是進網吧打整晚的游戲，他都帶著我。有幾次在葉家碰到了葉華，他凌厲的眼神讓我害怕，小魔頭這時都會站在我面前，嘴里罵著難聽的話，惡狠狠地回瞪過去。

有段時間，隋阿姨似乎不再出國旅游，在家呆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每天還會開車送小魔頭和我去學校，下了晚自習也會準時來接我們。經常地，她還會為一家人做好養生湯，通常小魔頭是不喝的，偶爾他會送到我的房間，偶爾他會直接賞給在草坪上懶洋洋曬太陽的大布和小布，在他的“細心關照下”，我和那兩條狗迅速胖起來，他似乎對自己養了三個寵物的行為很滿意，逢人就跟他那幫哥們兒炫耀他的杰作，當同學指著我胖嘟嘟的肚子盡情嘲笑時，他是人群中樂得最嗨的。從那以后，我拒絕他的一切食物，也拒絕和他說話。

屈于他的淫威，我照常用兩種字體完成兩份功課，他卻總是在一旁嘰嘰喳喳說過不停。

“聞小胖，你說隋英是不是從良了。我看不像，誰知道這對奸夫淫婦在打什么餿主意呢。你說葉光也真是窩囊，能管得了幾百上千人的公司，咋就管不了后院起火呢。要是以后我老婆敢出軌，我會讓她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里，錯了，家里的電燈是用并聯電路不是串聯電路，串聯起來，一盞燈滅，全滅了，你是不是傻。”

物理本來就不是我的強項，課堂上，老師一會兒左手比劃，一會兒右手揮舞，一會兒串聯，一會兒并聯，誰搞得清。剛剛我幫這小魔頭完成作業的時候，他怎么沒提醒我，這下到做我自己的作業時，他反倒好心提醒起來。

“昨天隋英問我跟爸爸，還是跟媽媽。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嗎？”這小魔頭的思維我向來只有無語的份，也懶得搭理他，繼續埋首我的功課。

“我說，我跟錢。她竟然舒了口氣，說那就好。你說她這什么意思？她想要我吧，錢都是我爸的，她不想要我吧，她又為什么要問我。陰謀。”

“唉。不是這樣的，跟你講了多少次了。摩擦產生熱，轉換的是熱能，熱能，或是動能，但不是重力勢能。你腦子是秀逗了嗎。”

“聞小胖，你圓鼓鼓的肚子上那兩團終于發育了？”他戲謔的眼光盯得我渾身難受，我不得不使勁把領口再往上扯了扯，對他越生厭煩。

“全靠我的養生湯，以后你老公才有好福氣。”他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見我一直不理他，他終于覺得無趣，跳下書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不一會兒，他急匆匆地跑進來，拉著我就往外走，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走，隋英要跟蹤葉光，我們來個黃雀在后，也湊湊熱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