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R.D見到了塞西莉亞的遺體。

遺體已經被處理過了，身體的里的子彈被取出，裂口被小心的縫合，鮮血也被抽出替換為了本世界的“圣油”---------這是幾位黃金女神教的主教們提供的，按照他們的說法，圣油可以有效地保障去世的人不會因為混沌而湮滅靈魂。統合聯盟魔導部的研究者們也予以了確認，那里面確實飽含著相當烈度的黃金女神的神術力量。而且，這種替換在諾斯爾的風俗中算是一種極高的待遇，因此它才會被準許的。

停放遺體的房間是一間原本應該是放資料的房間，幾張桌子拼在一起就成了停尸臺。沒有鮮花，沒有國旗，沒有一丁點表現哀悼的東西，即便是一號工程師癡了一般的守在一旁、科研院和魔導部不少的研究員也請愿，任何的哀悼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這是叛徒的遺體，如果叛徒得到了莫大的禮遇，那奮戰的英雄們又算什么？

還有些臉色蒼白的R.D大步的走進了房間內，房間內的人連忙為他讓開了一條道，他瞧了一眼，發現這里全都是研究部門的人。這也不奇怪，畢竟科研院的人大部分都是一號和二號工程師手把手教授的，作為最親近的同事和師長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來這里也無可厚非吧。雖然理論上這可能會導致被傷害的R.D對他們產生極大地厭惡感，他們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

R.D停在了桌邊，躺在那里的塞西莉亞已經蒼白的毫無人色，她被換上了一身還算干凈的諾斯爾風格的女裝，雙手交叉的放在心口，但是她的表情是很安詳的，像是完成了什么一樣的滿足。周圍的研究員們小心的交換著眼色，他們有些害怕R.D勃然大怒的將塞西莉亞的遺體給摧毀掉，畢竟他差點被她毒死這件事還沒過三十六小時。而R.D的手此刻正一捏一放，像是在克制什么一樣。

“司令······”

二號工程師小心的對R.D說道，R.D看了他一眼，二號從他的眼神里讀出的感情是十分復雜的，這讓二號心里瞬間沒了底-------人在危機關頭遭遇的事情會很大程度的改變一個人，誰知道現在R.D到底在想什么呢？

······但是R.D此刻克制的，是他很想砸點什么東西的沖動。對于盟軍這個權利集合駕馭的恐懼、對自己沒有做到最好的憤怒、對于發生誰都不想看到的后果的憐憫和無力、對自己手下傷亡慘重的后悔········種種感情讓R.D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是一個疏忽，只是一個小小的疏忽，他周圍的一切都改變了：喬伊被變成了神選者，但是R.D只是擔心喬伊是不是永遠的失去了自由的可能性；他的AMST的士兵，一起滾摸爬打的老朋友們現在只剩下了當初一半多一點；他構筑的統合聯盟宣傳部這個試著和諾斯爾融合的部門徹底土崩瓦解，在盟軍最無力的時刻給予盟軍融入這個世界幫助的塞西莉亞和科爾，一個死了，一個叛逃；像是他老師一樣的兩位精英工程師其中一位痛失所愛，另外一位老師也心情沉重；但是，更重要的是·············

“烏黎蘇拉，你到底想干什么······？”

R.D咬著牙齒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聲咕噥著。

沒人比R.D更能了解烏黎蘇拉的強大，統合聯盟在他不在的這么長的時間里不但運行正常而且越發的強大和制度化，他所定下的各項目標也在烏黎蘇拉的引導下一步步的完成，在各種突發情況下盟軍非但沒有混亂反而每次都組織起了足夠強勢的反擊力量················然而這都只是明面的，背地里只有R.D能直接檢索到烏黎蘇拉做了多少的工作，她規整了盟軍的軍事體制，她適時地、穩固的一次又一次的調配盟軍生產節奏保證盟軍的正常存活，她一次又一次的引導著盟軍的各項科研探索保證了R.D所需的一切東西都能正常按照時間節點推進··········

最重要的是，R.D對烏黎蘇拉無比的信任遭遇了極大地動搖，以前他甚至都沒想過烏黎蘇拉會讓他有一次難做，畢竟她實在是······太完美了。他在過來的路上就已經被喬伊側面提醒過，這是一次極嚴重的越權行為，但是偏偏R.D對此還不能予以懲戒，還必須仔細的思量。如果一些暴脾氣的人，或許已經拔槍斃掉了烏黎蘇拉了吧--------但是對于R.D來說，烏黎蘇拉絕對動不得，至少現在。

她是支撐統合聯盟的實際運營者，離開了她，統合聯盟現在大好的局面絕對會立刻崩潰；她也是現在正規軍的實際領袖，在軍官中的影響力巨大無比，完全可以媲美R.D能左右大部分人生命的影響力。而且還有一個極為私人的原因，那就是R.D暗戀著烏黎蘇拉這個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了。就像是一號工程師即便是塞西莉亞叛變了也想幫助她一樣，R.D也幾乎可以說不可能對烏黎蘇拉下手。

這一切似乎都在R.D的腦子里提醒他：烏黎蘇拉已經恃寵而驕了，她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權臣”，不，應該是一個比封建統治的權臣更有破壞力的存在，因為現在的統合聯盟往難聽的說就是一個軍閥組織，甚至可能連民國時期那些軍閥組織都比不上，只是因為盟軍曾經的紀律嚴明的慣性而依然顯得十分強大而已。

他沉默的樣子讓眾人都越發的壓抑了，跟在R.D身邊的喬伊適時地輕聲提醒R.D：“主人，您的日程安排需要更改一下聯盟現狀的確認和早膳的時間嗎？”

“啊······哦”R.D反應了過來這是喬伊在提醒他不要在這里發呆了，他搖了搖頭：“不用，出發吧。”

“是”喬伊躬身行禮，R.D正想離開，但是在看到一號的時候他剎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以后，他忽然大聲的、似乎對空氣的說道：“雖然塞西莉亞確實是叛變了，但是她確實對統合聯盟起到了莫大的幫助，我的故鄉有句話，叫做任何事物要分兩面看待，對于她的罪孽她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那么對于她的功勞，我們也不可以否定。”

說完，他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什么花，他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包里發現有一塊干凈的手帕，他拿出來三下兩下疊了一朵簡單的花，放在了塞西莉亞的手中后離開了。

“麻煩隨便讓人給我拿點吃的吧，喬伊，我想去見見我們受傷的士兵們。”

R.D說道，喬伊恭敬的行禮：“那您大可直接去他們的病房，那邊正在供應早餐，如果您和他們一起進餐，將會很大程度上的提高他們對于您的看法。”

“你說的太冷酷無情了，喬伊。”R.D嘆了口氣，說道：“但是你確實說的沒錯····我們去那邊吧。”

“是，主人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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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衛軍的傷亡情況讓R.D親眼見到的沖擊力是巨大的，幾十位士兵中很有不少人是徹底的殘廢了，R.D的到來讓他們中一些清醒過來的人試著起身，他連忙上前讓他們都躺好。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R.D覺得他的到來讓房間內的氣氛稍微好了一些，不再那么愁云慘淡了。

對此他并不是特別理解為什么，他也沒什么特別的“鼓舞人心”的能力才對啊？但是隨后和帶隊的AMST小隊指揮官中的兩位，S-02和S-17兩人稍微聊了一下以后，S-17的一句話讓R.D心塞了很久：“雖然確實兄弟們很有些人殘廢了，但是看到司令你安全的康復就表明我們的任務做得很好，我們的付出至少是有些意義的。”

R.D當時愣了好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果他堤防一些沒有被下毒，或者提前考慮到那些貴族們的反亂而等重裝營進城后才到港·········或許就不會有這些叛亂事件，或者說叛亂的結果更加可控而不會讓他們傷亡這么慘重吧。

“·········對不起”R.D悶悶的道歉，S-02連忙擺手：“您別這樣司令，為了職責做出犧牲是我們的榮譽，至少最終是我們自己選擇站上戰場而不是去種田度過一生的，自己的選擇自己承擔，這不是所有人都被教授過的事情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R.D細細的咀嚼著“自己的選擇自己承擔”這句話，見他沉默了下去，S-02和S-17也懂事的安靜了下來。片刻后R.D似乎決定了什么，他長吁一口氣，拍了拍自己臉頰后抬起了頭，對兩人說到：“我不會讓任何人對我的付出付諸東流的，這是我對大家的承諾············好吧，我們換個話題，我聽說你們兩個自行對局勢進行了判斷，得益于你們的分工合作和承擔責任與風險的勇氣，S-17你是護衛隊中最先沖入敵營中抓捕首犯塞西莉亞的，這很了不起。啊當然不是忽視了S-41，但是這孩子還躺在手術室中做內臟手術沒有在這里了，真是可惜了，該他受表揚的時候卻不在這里讓你搶了風頭，如果我不小心忘了，他豈不是白受傷了？”

R.D的打趣讓兩人都忍不住笑了，S-02指了指連手指都還抬不起來的S-17說到：“您別說，這家伙或許還是個福星，您看他守衛您的時候斬了一個大意的叛亂騎士，然后跑出去獵殺叛亂騎士的時候沒死還被拖到了抓捕部隊那邊立了個首功。我覺得他這次就算是被人正面一拳砸了臉估計也不是什么壞事，萬一這一下把他給砸的想起來以前他是什么人那也不虧啊。”

“咦，S-17你失憶了？”R.D奇道，S-17嗯了一聲：“是的，實在是很抱歉，我記不起在我成為奴隸之前的記憶了，除了一個叫做orokin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以前可能是個軍人吧？說實在的，司令，在城里的時候我看到我們大炮轟的整個城市都成那個樣子的時候只覺得發抖，但是他就那樣看著到處的爆炸還能平靜的維護狙擊弩，還說習慣了戰斗也一點都不因為傷亡慘重而害怕，我當時就想揪著他問你丫的怎么做到的呢。”

“········嗯？”R.D看向了S-17：“他說的是真的嗎？”

S-17點了點頭：“一點都沒添油加醋，司令。”

“但是·······但是有些不對吧？除了我們統合聯盟難道還會有人有這樣的火炮力量？”R.D奇道：“所有諾斯爾的記錄都沒有提到人類有這樣的武力，連我們見到的矮人都只是那種空中戰艦才有現代化的炮彈，你···········真的是見過那樣的火力覆蓋的嗎？或者說，你有沒有見過什么摩天大樓，戰斗機，火車之類的？有聽說過‘中國’‘America’‘Europa’這些詞匯嗎？”

他一連串問題把兩人都砸懵了，S-17很是思考了好一會以后，才遲疑的說到：“司令，您說的這些我都沒聽說過······我只能說我好像確實，對于這些火炮轟炸并不感覺到害怕············”

R.D點了點頭，是他心急了，剛剛聽S-02那一說R.D還以為S-17有可能是和他一樣是穿越者，但是現在一想似乎也不太可能。就算是穿越者，哪怕是軍人穿越者，碰到大規模的炮擊都不一定能穩得住----又不是人人都是第一線打過仗的軍隊下來的好吧！

無論如何，S-17的身世確實值得深入研究，如果S-17真的是穿越者，那么恢復他的記憶將極大地拓展R.D了解當初地球到底是被哪路神仙給毀滅了。但是另外一個可能性讓R.D更加上心：如果S-17不是穿越者而是本世界的人類，那么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人類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高烈度戰爭中才能見到的炮擊了的話················

“那么你有想起什么嗎，S-17，不，orokin？比如你的家鄉是哪里，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這些？”R.D問道，S-17搖了搖頭：“抱歉·········我現在確實想不起什么我以前的事情，我現在都只能確信我以前可能是經常做戰斗方面的事情的人而已·········沒有幫上忙實在是對不起。”

R.D正打算繼續問點什么，但是士兵病房外的國道上響起的開飯的鈴鐺聲阻止了他這么做，他想了一下以后說到：“沒事，如果想不起來就慢慢的想，如果想起來的話請務必告訴我，我就不打擾你們的飯點了，好好的休息吧，一天以后你們病情穩定了一些以后我們就返回主基地，到時候我們一起出發。”

“是”“明白了”

··········片刻后，R.D在外面推來的餐車上打了兩份早餐，但是坐在就餐的休息室正要吃的時候卻忽然有些下不了嘴，被塞西莉亞投毒的事情充斥著他的腦海阻止了他的行動。看出來了的喬伊立刻找來了備用的刀叉和碗，從R.D的餐盤里取出了一些食物，很快的試吃后向R.D報告道：“沒有毒，主人。”

“抱歉·······”R.D嘆了口氣，為自己的別扭感覺到羞愧，但是喬伊搖了搖頭：“不，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您應該注意防范的地方。歷史上有很多的強大的帝王不是倒在了叛亂的刀劍之下，而是死在了毒藥之中。”

“嗯········”R.D興意闌珊的開始吃起了給傷員煮的營養粥和簡單的炒蔬菜，這是他自己規定的給傷員的伙食，說起來即便是他這么規定了以防止盟軍那讓人反胃的“歐式傷員營養餐”大行其道的讓傷員們難受無比，這玩意依然時不時的會被盟軍的醫生們濫用。比如R.D覺得自己什么問題都沒有了的現在，他的面前除了美味的粥飯和蔬菜之外，還有一大杯被偷偷塞上桌的扎眼的粘稠白色“營養餐”（貼著‘一定要喝完！’的標簽），嘗起來就算是說是在喝砂子兌水都只是寫實手法。R.D只好一邊吃一邊啟動VR指揮系統開始了解當下盟軍是什么樣子來轉移注意力了，好在他離開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內確實這邊變化巨大，讓他可以完全投入進去忘卻自己在吃啥了。

喬伊只是稍微吃了一點東西就滿足了，比起吃東西，喬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關注R.D以防止他吃東西的時候思考事情傷到自己。神選者雖然說壓根不吃東西太過夸張，但是神選者進食的必要性很低，就喬伊現在的話一周只需要攝取普通人一餐就是吃的快撐了。而且吃撐這種狀態對于神選者來說也是幾乎絕緣的，即便黃金女神對肉體的掌控是所有能力中最弱的，那也可以輕松的讓喬伊控制身體的狀態排空任何不必要的內容或者填充進去。

但是R.D沒有注意到喬伊關切的視線，因為他發現盟軍現在的狀態實在是太超乎他的計劃了，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越吃R.D的動作越慢，到最后R.D甚至像是低著頭發呆了。過了好幾分鐘，R.D這才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和勺子，長長的嘆了口氣：“真是··········”

“麻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