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翠樓的雅間里，常掌柜笑呵呵地迎過來，向我拱手道：“依依姑娘。”

我望見已經(jīng)擺滿菜的大餐桌，向常掌柜回禮，說：“常掌柜客氣了，突然說要請我在吟翠樓吃大餐，我還有些惶恐呢。”

常掌柜引我入座，說：“依依姑娘讓官府禁了劉氏胭脂鋪的玉顏粉，受益最大的可是我善美堂。我作為善美堂掌柜，只請依依姑娘在此簡餐，還怕姑娘怪我禮數(shù)不周啊。”

我略微欠了欠身，說：“哪里哪里，常掌柜謬贊了。我是被告，只是僥幸逃脫了誣陷的罪名。吟翠樓聽說是安南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樓，這頓飯讓常掌柜破費了。”

“姑娘謙虛了。姑娘今后也要在陸家謀份差事，和善美堂的這層關(guān)系是瞞不住的。姑娘冒著風險設計讓劉氏胭脂鋪告你，是為了不讓世人認為是善美堂打擊同行故意為之。這份心意常謀感激。”常掌柜舉起一杯酒，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說：“常掌柜言重了，我只是不忍看安南城的愛美之人繼續(xù)受玉顏粉的毒害。我以茶代酒也敬您一杯。”

常掌柜扼腕嘆息：“說起這件事，常某心中慚愧。我早聽聞玉顏粉有問題，聽說常用玉顏粉的婦人生下的孩子容易夭折。以為是玉顏粉不詳，卻不知玉顏粉竟是有毒之物。若我能早點發(fā)現(xiàn)就好了。依依姑娘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這個時空的人對于毒理藥理的認識還不清晰，不了解重金屬慢性中毒的可怕。若人體長期接觸含有重金屬元素的東西，離子態(tài)的重金屬就會在體內(nèi)累積。離子態(tài)重金屬與人體內(nèi)蛋白質(zhì)結(jié)合后會產(chǎn)生難以逆轉(zhuǎn)的改變，從而造成重金屬中毒。重金屬中毒往往會造成神經(jīng)病變、器官衰竭、胎兒發(fā)育異常等嚴重的健康問題。

慢性重金屬中毒往往是不知不覺發(fā)生的，患者只能感受到身體逐漸衰弱，卻很難發(fā)現(xiàn)原因。而且每個人對于重金屬累積的承受能力不一樣，導致有的人會很快出現(xiàn)癥狀，但有的人需要好幾年才有明顯的中毒表現(xiàn)。這就是為什么人們明明觀察到長期使用玉顏粉的人身體出現(xiàn)了狀況，卻只能牽強地去尋找玉顏粉和鬼神之間的聯(lián)系。

人的思維模式很難改變，我向常掌柜簡單解釋道：“我聽說玉顏粉的原料是從煉丹的道觀里來的。但凡與煉丹沾上干系的事物，多半是有毒的。只是玉顏粉每次使用時只取少量敷在臉上，毒性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但如果日日使用，毒性還是會沁入肌理。”

常掌柜又問道：“依依姑娘是如何想到讓貓食用玉顏粉來驗證它的毒性的呢？”

在我原來的世界，化妝品動物實驗是很普遍的事。新研發(fā)的產(chǎn)品大多都會涂在用剃了毛的兔子的皮膚上，來檢驗對皮膚的刺激性。若是有新發(fā)明的成分要應用在化妝品中，還會讓實驗用的小白鼠食用或是注射，來檢驗該成分是否安全。

但動物實驗過于殘忍，被許多保護動物人士詬病。

我此次用貓來做實驗，也實屬情非得已。玉顏粉在安南城風靡已久，若不讓人們親眼看見玉顏粉的毒性，則無法阻止人們繼續(xù)使用玉顏粉。

我向常掌柜解釋道：“玉顏粉的毒性很難被人察覺是因為用量少。貓好腥膩，將玉顏粉混在貓食里，貓一次可以服下一整盒。況且貓的體型小，少量的毒也容易發(fā)作。雖然我也不忍讓無辜的動物服毒，但比起讓人來檢驗玉顏粉是否有毒，還是用小動物來檢驗更加合適。”

常掌柜是個心思活絡的人，說：“此方法甚妙！雖然看似簡單，我卻從未想到。為了確保善美堂中所賣貨品沒有毒性，我想今后善美堂每次采購新的產(chǎn)品，都用此方法檢測，姑娘以為如何？”

我搖頭，說：“我看到善美堂中所售商品，大多都是用我們熟識的植物或礦石制成，僅僅是用了曝曬、炒制、研磨、過濾等方法進行加工。這樣的產(chǎn)品是不需要進行動物檢測的。若是遇上了原材料不明的貨物，則可以用動物檢測的方法檢測。”

常掌柜點頭道：“姑娘所言極是。”

吟翠樓的菜色果然美妙，我吃得十分滿足。

席間，我向常掌柜討教：“常掌柜，您見多識廣，我有個問題想向您請教。”

常掌柜說：“姑娘但說無妨，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一定據(jù)實相告。”

我問：“您是否見過可以用在臉上的膠？最好是涂起來延展性好，干得快的膠。”

常掌柜說：“姑娘說的可是貼花鈿的膠？”

花鈿是貼于臉上的裝飾物，貼花鈿的膠也許能用作雙眼皮膠的替代品。我說：“或可一試。善美堂內(nèi)可有售賣花鈿膠？”

常掌柜答道：“本來善美堂內(nèi)也賣花鈿。起初花鈿都是由彩紙制成，后來流行由云母，魚鱗等材料制作的花鈿。但近些年花鈿的用料日益精貴，現(xiàn)在的花鈿幾乎都由金銀制成，所以善美堂的花鈿生意都移去陸家的首飾鋪了。依依姑娘若有興趣，飯后我可以隨你一同去瑞祥樓看看。”

我連忙應道：“求之不得。”

瑞祥樓是陸家的一處首飾鋪，以做金銀首飾聞名。

踏進瑞祥樓的門，常掌柜就與瑞祥樓的伙計親切地問候起來，看樣子非常熟識。店面被安排得井井有條，兩位客人剛結(jié)完賬，被伙計恭敬地送出門。

迎面走來一位三四十歲的利落女性，常掌柜向我介紹道：“依依姑娘，這位是瑞祥樓的掌柜，貞娘。也是我夫人。”

原來善美堂和瑞祥樓的掌柜是夫妻，陸家做生意果然有一套！脂粉鋪和首飾鋪的目標用戶基本一致，夫妻倆經(jīng)營有利于信息和資源共享嘛。

常掌柜說明來意，貞娘笑盈盈地說：“依依姑娘想要看看花鈿膠啊，這好說。常善，你先帶著依依姑娘去雅座稍候片刻，我去拿店里的花鈿膠來跟姑娘細說。”

貞娘轉(zhuǎn)過身又招呼道：“小順，給雅座里的客人沏茶，要最好的明前龍井！小福，送盤今早新做的點心過來！”

貞娘辦事爽利有章法，作掌柜的架勢絲毫不輸給常掌柜。走進雅間，我向常掌柜恭維道：“常掌柜真是好福氣，夫人一看就是個有才干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