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真是天公作美，大好的晴天。

白輕顏換上了那套新衣，由琉桑陪同，出發往棲園。

她在馬車內，琉桑騎馬在外，兩人并沒有太多交流。因著昨夜睡的太晚，此刻合著馬車的晃悠，她倒是有些困頓，便枕著一側的軟墊瞇眼小憩。

才入夢境，忽覺馬車停了下來，簾外也有人說話的聲音。

白輕顏揉了揉太陽穴，瞇眼醒了過來，未掀開簾子，只朝外頭問道：“二師哥，怎么了？”

“別家的車騎壞了，等他們移開我們再走。”

聽見并不是什么大事，白輕顏便不再多問，只掀開簾子一角，探頭看去，果見一輛同樣的四輪八角馬車停在一側，大約是車轱轆壞了，整個車身歪在一側，車夫好不容易才將馬車移到了路邊。

看這馬車的構造和外觀，大約里面坐著的該是哪家的夫人跟小姐吧，此刻已經離了官道，接下來也不知她們要怎么走。

白輕顏也不過想想，隨即放下了簾子，馬車也在此刻又動了身。

卻不想熟悉的聲音傳入她耳中，白輕顏來不及細想，口中已道了“停”。

“怎么了？”琉桑掀開車簾問道。

回過神來后，白輕顏才覺自己亂了分寸，她前后看了看，想了片刻，終還是下了決定，“我聽見那車內女眷聲音有些許熟悉，仿若在丞相府聽到過，或許是今日一同前往棲園的人。二師哥派人去問一下，若是，便載一程吧。”

琉桑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半刻，點了頭。

不消片刻，外頭便有了動靜。白輕顏知道她過來了，便往一側坐了坐，等著車簾掀開。

一張熟悉的臉面出現在白輕顏面前，但下一秒來人便頓住了身形。

“是你。”

夏箏蹙著眉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就知道她會拒絕，白輕顏似早已料到，故而看見她這般，便應道：“此路偏僻，一兩個時辰內不會再有其他人家的車馬，夏姑娘若不上車，恐怕難在天黑之前到達棲園。”

說罷，見她有要下車的舉動，忙又道，“夏姑娘若是怕旁人碎語，到達棲園之前便可以下車，此去一路，也可權當我不存在，這般可好？”

隨行的丫鬟聽聞此話，亦是道：“小姐不如上車吧，不然誤了時候，恐怕公主會不高興。”

白輕顏眉眼一彎，淺笑道：“上車吧，夏姑娘。”

最后自然是上了車，夏箏的脾性白輕顏最為清楚，她一向柔和，不與任何人起紛爭，又不是江湖中人，她這般云淡風輕，其實也并不介意旁人的碎語，方才那樣也只是因著想起了楚心蕓的說辭吧。

車馬又開始行進，果然夏箏自上車后便沒有同白輕顏說一句話，只是側著身子坐著，滿身的拘謹。

車內靜謐的連馬車轱轆的聲音都能聽得十分清晰。

就在白輕顏靠著車壁閉目養神時，夏箏突然開了口，“此番游園，女眷甚多，上一次在丞相府你已經吃了虧，為何這次又應了公主的邀約呢？”

她的聲音輕柔細膩，便是詢問亦帶了幾分擔憂。

她這般總為人著想的性子，果然是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聰明如她，自然也早已猜到丞相府自己的落水定是有緣由的。

白輕顏心頭有些許暖意，未動身子，只仍舊閉眼道：“夏姑娘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夏箏揉搓著手中的繡帕，微微皺眉，她抬眼瞧了瞧依舊閉眼的人，復又轉頭看向別處，“我與你素不相識，何以知曉你的為人。”

白輕顏睜眼看向她，笑了笑：“楚家大小姐就未與你說些什么嗎？”

“旁人的話縱然有很多，但又怎能全信？一個人究竟是什么樣，自然要相處久了才能知曉。”

夏箏不是個別人說幾句就被牽著鼻子走的人，她雖然平常話不多，但心如明鏡，不然也不會同正直不阿的徐硯書在一起。

“我雖不在外走動，但也曾聽聞夏姑娘的聲名，果然姑娘與其他人不一樣。”

夏箏聽聞這話，只是別了臉，“你又何曾了解我了。”頓了頓，復又轉了話題，“大公主生性高傲，從未瞧得起過我們這些小官家眷，此番邀約，怕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她說到這個，遲疑了片刻，終朝白輕顏問道，“你可曾聽見什么了？”

她向來是個謹慎之人，這些話本不會問出口的，如此這般問，可見是在試探自己。

白輕顏這般想著，倒也不必藏著掖著，她從前與夏箏的情誼也不容許自己對夏箏有所隱瞞，只是個中緣由錯綜復雜，她不想夏箏卷進這場是非中。

如是，便淺笑道：“大約只是好奇吧。”

“好奇什么？”

對上夏箏疑惑的眼神，她別了眼，掀開一側簾子朝外看了看，轉了話題，“前方不遠處就是棲園了，夏姑娘可要先行下車？”

夏箏蹙眉看了她半晌，她心中有甚多疑惑，自上一次在丞相府一遇后，不知怎的，她竟時不時想起這個人來，今日又陰差陽錯的搭了她的車馬，大概是冥冥中在暗示著什么。可幾番對話下來，她倒是愈加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了。

縱然在楚心蕓口中，她白輕顏是不可親近之人，赤炎門在江湖亦非名門正派，按理說她也該離得遠遠地才是，可她卻覺得此人并不如旁人口中所說那般不堪。

“夏姑娘？”

見她愣愣的盯著自己，白輕顏輕呼了一聲，老實說她也不想夏箏離她太近，總覺得若是被旁人看見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夏箏回過神，未回話，只點了點頭。

誰想楚心蕓早已在那邊等著了，見夏箏自龍閻山莊的馬車上下來，滿面疑惑。

“我怎么不知道公主姐姐也請了她？”她挽著夏箏一面走一面道，“只是，你怎么坐著她的車來了？我之前不是同你說過不要親近她嗎？”

夏箏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我的車半道上壞了，若不是遇見她，我還不知何時才能到棲園。”

“那你也不能……”

“好了，以后不會了。”

楚心蕓朝著馬車行進的方向瞟了瞟，不滿道：“我與你說的并不是開玩笑的話，她那個人奇怪的很，上一次同我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最近幾日我又聽說了一些更奇怪的事……”

夏箏一向不太聽外頭的言論，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見楚心蕓那般模樣，便問道：“你聽見什么了？”

楚心蕓壓低了些聲音道：“你知道她姓白吧，但赤炎門門主卻姓冷……”

夏箏有些不明所以，她疑惑的看向楚心蕓，聽她繼續說了下去，“歷任掌管陰陽司的都是白家后人，我偶然聽見……已故的靈凈師尊給圣上留下了下一任主司人選的信箋，那信上寫的人便是她白輕顏。”

“什么？”夏箏聽聞這個消息，實在大吃一驚。陰陽司關乎國家命脈，歷來都是圣上最為信任及倚重之人，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定然是正直不阿不站隊不結黨營私，倘或真的是赤炎門的那位白大小姐，那朝堂豈不是要亂了。

楚心蕓朝她做了噤聲的動作，繼續壓低了聲音道：“不過，圣上還未做決定，大概也是顧忌她的身份吧。”

夏箏明了，點頭道：“那這么說來，今日這游園也是別有用意了。”她想起之前在車上曾詢問過白輕顏，可人家顯然并不想回答這個話題，難道，對方早已心知肚明了嗎？

這倒讓夏箏也有些好奇，那位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她那個人，那么多年都被保護在龍閻山莊，偏巧靈凈師尊大勢將去的時候開始頻頻在我們眼前出沒，如今一想，恐怕她早就有了入住陰陽司的想法。”罷了，她搖了搖頭，“算了算了，咱們不說她了，反正離她遠些便是了。”

夏箏了然，兩人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此時的白輕顏已經到了慕容悠的面前，當真是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