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日月星辰,皆知我意
- 帝闕歸
- 春衫淚
- 3274字
- 2019-09-04 00:57:42
一顆蝕骨丹,換回今后的自由,這買賣在常人看來再合算不過。
但只有鳳靈自己心里清楚,吞下這顆蝕骨丹意味著什么。
但那又怎樣,比起過去八年的煎熬,哪怕只剩下一日,能與殿下在一起,也比十年二十年如野人般活著有意義。
她隨著慕容衍回到了宣王府,她自甘愿服侍慕容衍,但慕容衍又如何會讓她卑賤的活著?
“從今往后,你便如寒知一般,跟在我身側吧,不必做那些辛勞之事,只需體面的活著。”
誠然,那過去八年,活的生不如死。
鳳靈看著他的面容,心中繾綣萬分,可每當有這種情緒之時,那心尖便如萬只螞蟻在啃噬般痛入骨髓。
這便是自由的代價。
可她已經(jīng)很是滿足,活著一日,在他身邊一日,便是痛的滿身傷痕,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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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楚心蕓生辰之日后,白輕顏便總躲在自己的院內(nèi),不曾出去過。
白日里只管在后山練武,再通過貍貓與歐陽竹影互傳消息。晚間,珠璣變?yōu)槿诵位氐剿褐校苊獗粍e人發(fā)現(xiàn),每日皆是小心翼翼,只讓若若在院外守著。
這日晚間,她方才洗漱之后正于燈下看書,珠璣從窗欞跳了進來,一見她,便興沖沖的跑了過來。
“大人,你猜我這幾日在池中聽到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一連幾日,珠璣與貍貓亦打過照面,他便隨貍貓一樣,喚白輕顏一聲“大人”。本以為他整日躲在魘池湖中必定甚為郁悶,誰知這幾日下來他竟一點都未有埋怨之意。
白輕顏未抬眼看他,只將手邊的糕點遞到他面前。珠璣一向喜甜食,她熟悉他的種種,甚至比他自己更要清楚。
珠璣亦未多言,只在白輕顏面前坐下,爾后塞了塊百合糕,三兩口下肚后,又將白輕顏遞上的茶水一口飲盡,方才看向低頭看書的人兒,笑著道:“大人早前讓我打探的事總算有了些眉目……那魘池湖底的確有一條密道。”
聽聞此,一向波瀾不驚的小臉終是有了絲表情,“說來聽聽。”
“那入口隱秘,但卻并未有靈力封印,想必是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或者說,很難被發(fā)現(xiàn)。”
“可知通往何處?”
“這就不知了。”珠璣晃了晃腦袋,“若大人想知,待我過幾日去一探究竟。”
白輕顏沉思了片刻,放下手中書卷,叮囑道:“凡事以安全第一,不必替我冒險……”
還未等白輕顏將話說完,珠璣便擺手道:“知道知道,大人這話聽的可要起耳繭了。”頓了頓,他又遲疑的轉了話題,“對了,大人,需提防你那五師姐……”
白輕顏眉尖一挑,“菱華師姐?”她抬眼見珠璣一臉猶豫,心中倒是有了幾分了然,“你聽見什么了?”
珠璣抓了抓發(fā)髻,低頭不敢與白輕顏對視,只支支吾吾道:“卻也沒什么,只是……她常一人至湖邊自言自語,嘴里說的全是不甘惱怒之言,雖未言及大人,但言語之間總透漏那么幾分與大人相關之事,所以我怕……她會對大人不利。”
菱華是什么樣的人,白輕顏心中如明鏡一般。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即便她隱藏的再好,那本能的厭惡和排斥是怎么都藏不了的。
她十分清楚緣由是什么,便是因為如此,她才幾次三番容忍,只要菱華沒有直接出手,她便不與她計較。
只是,心中已有了刺,終有一日總要拔去的,不然待得深入骨髓,便再難除了。
如此三日后,白輕顏與歐陽竹影約于清和庵會面,她借故去庵中替母親敬香,冷義江倒也沒有懷疑什么,只讓若若隨同侍候。
春雨總是多情,出門之時,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一路上倒也平靜,不過半個多時辰便到了清和庵。
這兩年她常出入此處,庵中的師太也早對她熟稔,自早已備了廂房供她歇息。
白輕顏入了廂房,還未來得及卸下披風,開口才喚“師姐”,抬眼便看到端坐于窗欞下熟悉的身影。
她身形一滯,三兩步到了來人跟前,眼圈一紅,“師尊。”
靈凈師尊微微點頭,示意白輕顏在旁坐下。
師尊的臉面比起上一次所見,又暗沉了幾分。
白輕顏知道,若非萬不得已,師尊不該在此地與她見面,她心內(nèi)惴惴不安,只是有些話卻怎么都問不出口。
還是靈凈師尊先開了口,“阿顏,師尊恐怕時日不多,所以有些事情必須要當面與你說。”
“師尊……”便是她不說,白輕顏心里也清楚。前世此時,師尊已經(jīng)是彌留之際,不過幾天的時間,她便要坐化。
雖然早已心中了然這一日的到來,但果真到了眼前,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尤其是此時此刻,一直守護著她的師尊就在自己眼前,她卻什么都做不了,這種無助感令她沒來由的恐懼。
“時間不多,師尊便長話短說。”靈凈師尊輕咳了幾記,甚為虛弱的繼續(xù)道,“白家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上一次只是試探,恐怕這幾日他們會對你再次出手,師尊不能再護你了,你需要自己保護自己。玄鐵劍靈已注有靈力,或許關鍵時刻它可以護你一二……阿顏,白家是你此生的劫,能不能安然度過,全在你自己。”
白輕顏靜靜的聽著,將師尊的話都牢牢記在心里。
白家這個劫,是她重生之后必須要面對的,不管能不能抵御,她都不會對此妥協(xié)。
“第二件事,阿顏,你的初心依舊如此嗎?”靈凈師尊皺眉看著面前的人,這話,她早就想要問了,雖然心中清楚自己阻止不了,但彌留之際,仍舊放心不下。
白輕顏眉眼微愣,半刻方才回轉過來,她抿了抿唇,低眸輕聲應道:“徒兒此生唯有此心……日月星辰,皆知我意。”
靈凈師尊看了她半晌,微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你便離開赤炎門吧,不必在那委曲求全。回到陰陽司,做你想做的事,我會在圣上面前保舉你……這也是師尊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是師尊……”
離開赤炎門,那一切就又會回到前世,白輕顏不想再走前世的路,那是條她無法掌控的路。
像是被看穿了心事,靈凈師尊伸手握住她的臂膀,打斷了她要說的話,“你想扶宣王上位,就必須接近他,但以你赤炎門大小姐的身份,宣王絕對不會聽信于你……師尊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阿顏,你不能畏頭畏尾,離開赤炎門,是你現(xiàn)在最好也最快捷的選擇。”
白輕顏抿唇不語,如若此時離開,那這兩年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師尊洞察星象,定是算出了什么,所以才這般著急讓自己離開,可她不能,在沒有徹底摧毀赤炎門和東宮的關系之前,她不能離開。
思及此,她冷靜的應道:“徒兒知道師尊是為了徒兒好,但徒兒此時還不能離開……師尊放心,徒兒會護好自己,該離開的時候會毫不遲疑的離開。”
靈凈師尊輕嘆:“你如此固執(zhí),可知……”這話說了一半,卻再沒有往下說,師尊擺了擺手,“罷了,你終有自己的想法,你如此,玄曦亦如此,命中之劫怕是都難避開……我已言盡于此,還望你們都能逢兇化吉。”
靈凈師尊疲憊的閉上雙目,口中氣若游絲,若不是人氣猶在,還以為早已羽化。
白輕顏如何不懂靈凈師尊這幾句話,重活一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遇劫難逃,又如何逃,如何避,只有越過去,方可一世安好。
“師兄他……可還好嗎?”白輕顏喃喃問出口,歐陽竹影微微張嘴,想要回答,然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
師兄已回漓月三月有余,卻沒有半點消息,漓月那邊的事,或多或少也傳過來幾分,恐怕漓月皇朝也已被攪翻了天,師兄深陷泥淖,恐一時半會也難脫身。
“東靖,北嵐,漓月,西楚,南越……天下已經(jīng)不太平了。五星動蕩,難以克制,唯有靠你們才能力纜狂瀾,只是,命中劫數(shù)難逃,恐不是件容易的事。阿顏,竹影,你們兩以后切記互相扶持,陰陽司……就交給你們了。“
知道師尊在交代后事,白輕顏同歐陽竹影皆紅了眼,可到了這關頭,彼此都心知肚明,即便再不舍,也只能放在心里。
“好了,竹影,你送阿顏出去吧,為師想歇一會。”
今日之見恐怕是最后一面了,白輕顏陪著靈凈師尊靜坐了片刻,終是將悲傷深藏心底,起身離開。
外頭,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絲絲涼意裹著風雨吹在身上,叫人忍不住打寒顫。
兩人在門外亭廊站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春雨打在屋檐上的聲音。
縱是什么話都沒有,此刻卻是無聲勝有聲,悲從心底而來,眼眶氤氳,眼前霧氣橫生,然終究還是只嘆了一口氣。
白輕顏跨出步子,走出亭廊,細雨便朝她面上砸來,在旁等待的若若趕緊撐傘跟了過去。
“小姐,要回去了嗎?”
周身被寒涼包裹,白輕顏緊握著雙手,一動不動的站著,沒有回答若若的話,也沒有轉身同歐陽竹影說半個字,她也不知道她應該做什么,腦子里空空一片,只回蕩著師尊最后的那句話,陰陽司……
“小姐……”若若不敢催促,卻見自家小姐因為寒冷而蒼白的面色,終是忍不住喚了聲。
白輕顏收回目光,回轉思緒,低眉看著腳下被雨水打濕的裙擺,輕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