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了幾步，鳳靈轉眼沒了身影，好在白輕顏對楚府還算熟稔，想著她不可能跑去老太太的院子，大約會去后花園等著。

想到這里，她不敢再多浪費時間，立馬轉了方向。

楚府的后花園是一個環形，中間是一方栽植著藕花的池塘，其間豎立著能工巧匠雕琢的各樣假山石，那里曲徑通幽，一眼看不到頭。

如今賓客都聚在了前院，這里倒是安靜的很。

繞過長廊，白輕顏沿著池岸小心翼翼的行走，隱約聽見從假山深處傳來細微說話聲，料想著必是鳳靈。她輕巧的躲到一處，待得確定周圍并無他人后，她悄悄上前。

說話的聲音越發清晰，果然是鳳靈。只是下一秒，她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原來她來此見的人是慕容衍。

白輕顏躲在假山后，聽見慕容衍同鳳靈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大約是叮囑她不要亂跑，待得宴席過后，再跟他一同回蒼月府。

說起來，慕容衍待鳳靈確實極好。

鳳靈是個棄嬰，鬼老兒將她帶回來后卻不曾教過她任何蒼月府的功法，甚至自她懂事后便將她關在了山間，整日與狼群作伴。若非慕容衍說盡好話，恐怕鳳靈此時還在山中。

鬼老兒一向神出鬼沒，蒼月府的弟子寥寥無幾，他這是想要鳳靈于狼群中自生自滅。

可偏偏鳳靈命格夠硬，她活了下來，并且等到了慕容衍將她從山間解救出來的這天。在鳳靈心中，慕容衍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在這世上唯一可親近之人。

白輕顏不覺苦笑，也難怪了，如此怪異的一個人，終是太過偏執了些，容不得任何人搶走她身邊唯一的依靠。

這一世，她可還會如此嗎？白輕顏不知。

待她回過神來，那邊說話聲突然沒了。她方要探頭去看，只感覺肩頭一痛，爾后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推倒，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住一旁假山，方才沒有跌入池中。

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誰了。

“何人在此偷聽？”鳳靈一向冰冷的聲音傳入白輕顏耳中，她突然憶起前世第一次見到鳳靈的情景。

于宣王府第一眼看到她時，她眼中的神色便是如此刻般深藏著要置她于死地的涼意。

從前白輕顏不明了，以為只是因為鳳靈自小于狼群長大，不通情理罷了，后來才知，原是那份占有欲不容許別的人看慕容衍一眼。

可笑的是，便是那樣一個在慕容衍眼中心思單純的人，最后卻勾結了東宮和冷文羽，將她逼至絕路，墮入地獄。

人心，有時候可真是讓人心寒。

“你耳朵聾了嗎？再不說話我可要動手了。”

白輕顏從思緒中回轉了過來，抬眼看向眼前的人，一身黑衣的她站在陽光下，沒來由的叫人望而卻步。

而在他身側站著的，是她朝思暮想的慕容衍，一身素白衣袍，負手而立，雙眸透徹明朗，一如那一夜于錦畫堂救她時那般閃亮。

鳳靈又逼近了一步，掌心已經收起，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方要出手之時卻被慕容衍攔了下來。

“看樣子，大約是蕓兒請來的客人，勿要動手。”說罷，他上前一步，朝白輕顏溫柔一笑，“姑娘想必迷路了，我正要去前廳，不若一同過去吧。”

“殿下……”鳳靈一急，喊出了口，慕容衍側過臉朝她看去，她只好將余下的話咽了下去，只是末了又不免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輕顏，眼中自是不悅又警惕的神色。

“姑娘請吧。”

未料到會在此碰上慕容衍，白輕顏恍恍惚惚，呆愣在原地，一雙眼睛一直停留在慕容衍身上，直至他又出聲提醒，她方才回過神來，慌忙將目光移開。

所幸，面上蒙著輕紗，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樣未曾表露在他面前。

一路過去，鮮少碰見人，白輕顏走在慕容衍身側，鼻尖依稀還能聞到他身上所掛荷包的淡雅幽香，熟悉的氣味讓她原本慌張的心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她垂眸看著腳下的路，耳邊傳來慕容衍腰間玉佩的碰撞聲以及他一向溫潤如玉的嗓音，“看姑娘的打扮，可是蕓兒在江湖上交的朋友？不知師從哪位高人？”

她低聲應道：“不過無名之輩，不足為殿下所知。”她頓了頓，復又道，“方才多有唐突，還望宣王殿下恕罪。”

“你認識我？”

白輕顏低眉一笑，“我雖未見過宣王，但方才那位姑娘喚您殿下。太子來的時候，我有在前廳見過，那剩下的便只有宣王您了。”

慕容衍瞥了眼身旁之人，越發覺得這側臉有些許熟悉，只是一時片刻卻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他見此人如此淡然，倒是有了幾分好奇，“我向來知道蕓兒愛結交江湖好友，卻從不知她還有你這一位朋友。今日遇見，也算有緣，既然你已知我身份，可否也告知姑娘芳名。”

“俗人罷了，殿下……”

白輕顏這話還未說完，跟在身后默默不語的鳳靈突然開了口，她冷聲一笑，“我想起來了，方才我進來的時候，恍惚有看到過你，那時，你正同琉桑在說話……”

說起琉桑，自然就清楚來自何處了。

果然，慕容衍眉心一皺，一改方才的暢快，帶著幾分不悅道：“你是赤炎門的人？”

他的態度在意料之中，只要提起赤炎門，必然是跟東宮綁在一起的，況且赤炎門的聲名在江湖上本就不怎么好聽。如今得知白輕顏的身份，慕容衍面上表情錯綜復雜。

他早知赤炎門會跟著太子一道來，只是未料到冷文羽會另帶他人前來。倘或當真是赤炎門的人，那么眼前女子不難猜，大約便是那位出門總要蒙著面紗的赤炎門大小姐了。

說來也真是一樁奇事，赤炎門中人素來在江湖上我行我素，門中弟子一貫飛揚跋扈，為武林中人所避之，只唯獨這位大小姐，卻是另一種風格。

江湖之中有畏懼者也有嗤之以鼻者，但更多的是好奇者，他們對于白輕顏的面貌好奇，更對于她的身世好奇，江湖上從未有門主夫人這一號人，冷義江的這個異姓女兒又來自何處呢？

白家的秘密自然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便讓白輕顏的身份更加的撲朔迷離。

而慕容衍，亦是對此不明。

但不管怎樣，眼前的人總歸是赤炎門中人，只這一點，就讓他莫名的排斥。

故此未等白輕顏開口，他便自顧開口，冷笑了聲道：“我道是哪個女子這般神秘，倘或蕓兒有相識之人，我又怎會不知，原是赤炎門大小姐，真是幸會。”

語氣中難以掩飾的涼意并未讓白輕顏寒心，她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彼此交集的這日會這么早就到來。

她停了步子，不卑不亢，“府主一向與我赤炎門不甚往來，我雖未知其中緣由，但也偶有聽聞父親提起，大約是因我赤炎門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大好的緣故。況我知道，我門中眾師哥師姐為人處世向來囂張跋扈，不為殿下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但今日既是被邀前來，我與殿下便均為丞相府的座上客，還望殿下勿要為難。”

“殿下何時為難你了？你可真是巧言令色……”

“鳳靈。”

白輕顏十分了解鳳靈的脾氣，若沒有慕容衍相攔，她是不會就這般放過自己的。

她方才說那些話不過只是想快些離了他們二人，與慕容衍多待一刻，她的心便緊張一刻，她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感情于眸中流露，若被旁人探知，終究對她和慕容衍都無益處。

“看來殿下不予同我再多言半句，那我便先走一步了，還請殿下勿要因我壞了心情。”白輕顏微微頷首，不等對面之人說話，轉身離去。

便是再鎮定，卻依然亂了步子。

“赤炎門中人向來詭計多端，又是東宮的走狗，殿下不必理會。”鳳靈握緊雙拳，盯著那抹漸行漸遠的背影，憤憤而言。

慕容衍沉思片刻，終是未再多說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