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離走到太后身邊，乖巧萬分的，給太后斟茶，“母后說得是，臣妾做事有欠考慮，以后臣妾定不會犯此類錯誤。”

太后抬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瞧著蘇瑾離，定定地瞧著她，仿佛在瞧一個奇怪的陌生人。

楊妃早上醒的早，一大早就同太后趕到蘇瑾離的長樂宮來看好戲，只是如今這場戲卻變了味兒，和她預想中的相背離……

前一秒天空還是萬里無云，一塵不染，下一秒便烏云密布，頃刻間，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砸在琉璃瓦上，濃重的土腥味彌漫開來。

宮女侍衛慌了手腳，想脫了衣裳蓋在自家主子頭上遮雨，卻又擔心自己的衣裳太臟太不堪，折了主子的顏面。

太后瞪了一眼身旁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的內侍，猛然起身，往屋內走去。

數十位妃子全部踮起腳尖，頂著手帕往長樂宮內跑。

楊妃轉身，手腳麻利地脫下月香的衣裳，蓋在頭上，往太后身邊沖去。

大喊道：“姑媽！……”

雨勢磅礴中，楊妃看著前面為太后撐傘的蘇瑾離，尚未說出的話突然卡在喉嚨里，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到了殿內，蘇瑾離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然后把手里的雨傘遞給青竹。

太后望著蘇瑾離，笑容里滿是慈愛，“瞧你，光曉得為哀家撐傘，你自己的衣裳倒是濕了一半，真是個傻孩子。”

蘇瑾離沖太后俏皮一笑，“不礙事的，太后娘娘，您沒被淋著雨就好，臣妾皮糙肉厚，不怕。”

“哈哈，你這孩子，”太后笑道：“只是你怎會曉得天要下雨？”

蘇瑾離眨了眨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顯得她更加可愛生動，“臣妾是用傘來遮陽的，沒想到正巧下了雨。”

“遮陽？”太后一頭霧水，“天氣甚好，日頭正旺，為何要遮陽？”

陽光乃是萬物生長的根本，是萬物賴以生存的保障，任何活物都離不開太陽，包括人，她活了大半輩子，頭一遭聽說有人要躲避陽光，而且是用傘來躲避的。

太后看著蘇瑾離，緩緩皺起了眉頭，她討厭自以為是的女人，更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但要論最討厭的，還是與眾不同的女人。

和昭妃接觸的次數越多，她越發現昭妃與旁人的不同之處，與旁人極其奇怪的不同點，不，與其說是奇怪，不如說是……詭異……

蘇瑾離解釋道：“臣妾自幼不得在太陽光下暴曬，否則會起紅疹，太后娘娘……”

太后糾正道：“你已入宮為妃了，怎么還叫哀家太后？”

蘇瑾離乖巧應道：“是，母后。”

“姑媽，明嵐找了您許久，未曾料到您竟是在這……與昭妃妹妹一起……”

楊妃走過來，極其親昵地挽住太后的胳膊。

太后輕輕拍了拍楊妃的手背，說道：“明嵐，你可要好好跟昭妃學學。”

楊妃納悶，不解道：“學什么？”

蘇瑾離有哪里值得她學習的地方？呵，她倒是真不知道。

太后望著屋外的磅礴大雨，聲音很輕很輕，輕到楊妃覺得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防患于未然，有備無患。”

雨勢來得快去的也快，不過片刻，雨便停了，屋檐上亮黃的琉璃瓦被沖刷得煥然一新，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香味。

這種雨后的泥土味道，像極了棉被在太陽下暴曬過的味道，有些嗆鼻，但卻很溫暖。

蘇瑾離愛極了這味道，她一貫愛聞這味道，她還在錦院時，每逢陽光明媚，就會把屋子里的被子抱出來翻曬一遍。

入宮后，她也依舊是沒改得了這習慣。

蘇瑾離望著天空上懸掛著的彩虹，瞇了瞇眸。

蘇瑾離的動作神態皆是盡數落入太后眼中，太后精銳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她并不轉身，對眾人道：“哀家早上起得早，現下倒是乏了，明嵐，你們也隨哀家出來吧。”

楊妃神情忿忿，但畢竟太后下了金口，她也不好反駁，只是剜了一眼角落里瑟瑟發抖的小桃，目光帶刺，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堅硬寒冷。

蓉妃沒看到好戲，本是興致勃勃跟著太后來長樂宮，可卻訕訕而返，心里一陣失望，她瞥了一眼楊妃，沒和太后打招呼便先行離開了。

楊妃挽著太后的胳膊，低聲詢問道：“姑媽，這個太監該作何處理？草菅人命在皇宮里雖不算什么，但小曹子是皇上跟前的人……若是皇上問起來，昭妃妹妹……”

“怎么，你是想幫昭妃說情？”太后扭頭淡淡撇了一眼楊妃。

太后身體矮小，加之年歲大了，看楊妃還需要抬起頭來，她有些費力。

楊妃垂下眼瞼，不敢直視太后的目光，“不是，姑媽，臣妾……”

她想蘇瑾離死還來不及，怎么可能幫她說情，只是就這樣走了，未免太便宜了蘇瑾離。

“既然不是，還說什么？”太后冷哼一聲，“這件事皇帝自然會處理。”

“皇上……”楊妃愣了愣神，隨即立刻反應過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太后竟然在不動聲色之間，讓皇上知道了這件事。

小曹子是皇上身邊的人，想必皇上是不會輕易原諒蘇瑾離的。

楊妃嘴角慢慢揚起，攙著太后，慢悠悠地走了。

待眾人散去，蘇瑾離舒了一口氣，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方才太后那一聲輕蔑的冷哼明顯著是針對她的，可是太后為何……太后好像很討厭自己……

上一世太后雖然也討厭她，但卻未曾表現得如此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