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如夏花 揚了土
- 頃幔帳,與云狂
- 誰家綠了芭蕉
- 10823字
- 2021-08-22 23:21:05
十、風如夏花、揚了土
當元育醒來時,殿內一片黑寂,忘了窗外的樹稍上鳥兒站在上方嘰嘰喳喳。他喚了人進來,婢女這次再也不敢覬覦,恭順的在一旁聆聽。
“去把門窗打開!”
婢女聽著漠然無物的聲音,一時間慌了手腳,打翻了立在門窗的花札。
“來人!把這位婢女拖出去仗罰二百,并遣散至辛者庫!”
拖人呼救的聲音響徹整個東宮,他一如既然的坐朝聽文,元璽看了眼他之后便不再言語。
照例把早文回后,卻缺了學士院的回文。學士院是攬月和設進的合后一起不分男女的學院,統一著裝統一大家統一法規。方沐顏和鄔樞驥分別是女院男院的院士,然院士沒一個入朝回文的,鄔樞驥府中有病重的老母需看顧元璽免了他早朝,方沐顏卻不在朝堂。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孫大監高呼。
話音剛落,一向聽文不曾言語的元育出了聲。
“喚方卿來殿!”
元璽眉間上揚,他允了方沐顏的旨意,那小妮子也是剛毅,杖刑期間不曾言語,如今臥床已有半月之久,育兒也是才把身體修養好。
今日,元育主動提起方沐顏還讓她進殿,他這個父親看的也是喜樂!
他首肯后,大監忙慌讓人去請方沐顏。那廂方沐顏閉著眼還在床修養,一側的蕁葇把落落打來的水用毛巾擠了擠正擦拭著。
“蕁葇姐,我家小姐什么時候能醒啊!”
蕁葇搖搖頭,她對眼前的方沐顏僅有三面之緣,一是宴間,二是宴后的拜別,第三次就是半月之前嚴宇英奔到天香樓找她幫忙照顧方家小姐方沐顏。
她不像其他世襲家族小姐一樣滿足現狀,勇于面對男子們的針鋒相對,蕁葇對躺在床上方沐顏的初印象便是心疼。
“醒是該早醒了,只是她不愿睜開眼而已!”
方沐顏是真的醒的比較早,但后背的疼痛令她產生強烈的不適,也借此機會想了想她做的一切。
伙伴們的擔憂,長輩們的憂慮她都悉知。只是一想到嚴宇英和元育的舉動頓時覺得自己對情是真的后知后覺,她閉上眼的這段時間徹底理了思緒。
她不愛任何人,只是習慣陪伴。若論長久之情,她欣然一同,若言小愛成家,她惶恐不安。正如嚴宇英和元育口言流露的情愫,她受之不起!
大監的到來,她知悉的。本不想起身,但一聽文武百官隨之一等,她不得不起身。她閉著眼輕笑,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元育卻知曉自己軟肋!
“抬我過去!”
“小姐……”落落聽到自家小姐的聲音終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其實她是可以起身,但想了想還是準備躺著進去。
大監命人把方沐顏抬起走人,士兵抬男子習慣了,突然抬一個輕飄飄的女子一時間竟恍惚是否抬人?
方沐顏被抬進殿內,殿內的官員們稀疏一片,她頓時成了百官們的口中之言。
“微臣命薄無法起身拜見,望皇和太子殿下見諒!”
方沐顏的聲音讓各位官員紛紛停下言語觀看這場鬧劇,方沐顏不在乎但趙津在乎,他立馬跪下請求讓方沐顏回府修養。
元璽沒出聲,元育接了話“方卿大半月不在,還記得學士院和朝廷嗎?”
“是臣疏忽,賤臣罪該萬死,難辭其咎!”
方沐顏的聲音嘶啞,整個宮殿輕悄悄的像是在等著宣判著她的罪責。
“方沐顏罔顧圣尊威儀在設進閣欺瞞學考,由元啓押解襄滬廬州貶為方州長。”
元育的決定讓在場的官員們議論紛紛,兩相本就看不得方沐顏,一聽連學考都沒進,很難統一的他們此時嫌棄的看向方沐顏。
元育下位躬身上拜元璽,說道“兒的決斷便是太子之愿,肯請首肯”
兩相以為當今上皇會勃然大怒,卻抬頭看到一臉淡然的皇點頭頷首。
鬧著玩呢?顧賢之氣的胡子直吹。
“老臣有話!學士院就空在那里不聞不問?說女子進朝轉身就出,當這里是集市拍拍屁股走人?”顧賢之終于把壓在心里的話吐露無疑“未免太兒戲,若真要把病榻在身的方沐顏抬著走出讓百姓們有何感言?若朝廷不再重用方沐顏就理應順應天朝法間規矩,罷黜廢官永不再進帝都!”
趙津在顧賢之話還沒說完時還以為他轉了性子,聽完心中百味雜陳。方沐顏到底還是進了口誅筆伐的漩渦中,他的一個臣有話啟奏就被大殿內自從他們入朝后從未開口和他們言語的元郢而打斷。
“皇兄,元育的抉擇過于武斷。”元郢出聲讓大殿內的人鴉雀無聲,無數人側耳聆聽“元育不知,你我還不知?襄滬地界乃是都護王元酆!一旦我們的人踏入那里他絕不會罷休!皇兄,慎思!”
元璽再一次聽到元酆的名號,眉心緊鎖,低眉看了眼他的版圖——方沐顏,她的出現令他的籌謀提前了不少,只是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方沐顏的本事不小,一個女人能把老朝奉的歷本找到還能為他所用,這把刀生的太巧合,不禁他動容了坊間傳聞的心——國本方。
方沐顏聽著元郢的話后內心不禁嘆息,他其實不算解圍,實則為她攬火上身,元璽的二十柬中描述過如今的酆都城,只是寥寥字句卻上演了憧憧煙火的戰場。元育的一句話令她處在風暴之中其實是在為她安穩的立在國本,他的心思真的很深,會算計,會洞察時機。
只是這一切,要看她自己接不接手了,首肯她將一生無法進入都城內的方家,不愿則是罪罰加身,永不踏入朝政!孰輕孰重,一切歸于一句話的出現。
“臣方沐顏多謝九皇爺為臣解釋都護。”
方沐顏趴在擔架上奮力起身,官員們怵在殿中央回身立馬放下抬著的擔架。趙津看到立馬下身扶起方沐顏。他這一個知己遇到難處幫不了心里真的很郁結!
“只是臣的確有過錯,曾在學士院招搖哄騙進了這威儀不凡的朝堂上,幸得眷顧方家立于都城。顧相的憂慮臣有了抉擇,臣的下士落落多次于我踏遍學士院,已有安排。”方沐顏說完這些早已面色蒼白,本就單薄的身軀頂著一張病入膏肓的臉,元郢不知她在倔強些什么。
元郢不懂,但殿內趙津、元育、元璽知曉。他們之間像是通過這一場無聲的硝煙下,立場鮮明了起來。
她躬身拜向上方,重重的磕下了響頭。
“臣恭謝帝皇知遇之恩,臣言謝太子免黜之罪,為臣一栽,同僚間無挑,是方沐顏之幸!大容之情方沐顏定不輕忘!”
方沐顏話落刀起,立于殿堂內。
被方沐顏抽刀的官員立馬把她圍了起來,上方卻傳來無礙。
顧賢之早已被抽刀聲嚇的愣在原地,彥珣之死的畫面再次上演,只是主角變更為方沐顏!他只是陳述事實啊……
“此劍立于此,誓發于此,臣心不滅!”
當廷所有人離去腦海里都深深的烙印著揮之不去的畫面,有一名女子不要任何人的攙扶,挺直了腰背,要來自己的朝服穿戴整齊的走出了朝廷。
那把劍清脆的落地聲震耳欲聾,待士兵們拔掉后,朝廷上正中央赫然出現不大不小的洞口。這個洞口無法令人專心回文,這個洞口像是在告誡他們有朝一日她方沐顏會以另一個身份回來重新站在這里。
方沐顏,三個字抬如泰山,落如鴻毛,兩年之際物是人非。言規方家恩惠與民,方府遷移至中心街,不在背向陰處,方家少爺方沐在外州升了知事、江煜入了國商、趙津高升二品官員、辛朿榮登朝內、田雍封為正七品副尉、李珂小門落大,一時間花滿樓成了官家庇佑之處。嚴宇英卻不知何處……
“趙大人有請!”
方沐正在大廳內接待內侍,一聽下人喚了一聲趙津,內侍自然的退了出去。
“快快有請!”方沐望著內侍出了府外,立馬奔向門口迎接。
“趙津!”方沐拉著趙津忙里忙慌的對著大廳奔去。
“快和我說說大姐的現狀吧!許久不見,不知她現在何處,往日是我瀟灑在外但時至今日大姐被百官廢職遠離,我是一日待著躊躇,一年待著心慌啊!”
趙津搖頭,當日,她一人遠離朝堂之上便失去了消息。他只確定一件事,方沐顏會帶著元酆歸來,但以什么形式回來他不得而知!
“你請安心,你大姐會回來,現回文,百官因為那洞口可都是不敢抬頭,那位可是一直不讓動!她鬼精著呢,知道走時立個下馬威,讓人時刻忘不掉她!”
趙津只得就此安慰方沐。
“我姐處事我自然知曉,只是,這是她第一次遠離我們身邊,我擔憂她的安危,大姐終歸是女子!”
趙津看著憂愁的方沐,他也擔憂了起來,女子出門多有風險。
“現如今真的如方沐顏所言,那日盛宴下的言語清清,我憾此于心!果然所料,她為了我們下了不少的心力。”
方沐沒去,只是一臉愁緒聆聽著。
“你聽,秋風的聲音。”趙津話鋒一轉,方沐抬頭看著趙津身著官服,立于大廳閉著眼聽外面的秋風。他忙于富業不曾去帝都,只在鄔州官衙內,他的消息很閉塞,幾乎都是趙津書信往來。這次他不動言語主動來此,方沐第一回不知他所為何事……
“我第一次和方沐顏見面時天氣就是這般,少時學堂內我還納悶她一個女子怎會來此,打聽后才知曉她是方府大小姐,你還小,不知你大姐在學堂為了偏見曾打斷過隔壁府中的許紹一顆大牙,許家老爺帶著他大鬧學堂阻攔她進學,她亦如朝堂那般,昂著頭顱說出她自己也可以學出路來,那時我便和江煜、嚴宇英、田雍、李珂用一壺酒打賭她絕對可以,多少年來當日的賭約一戰而顯。方沐,你姐絕非池中之物!即使被貶地方,她絕不會罷休!”
“方沐,你有多久沒去過青衿閣了?”
趙津突如其來的質問,讓他不禁抿了下唇,不免難以啟齒“一直忙于富業,未曾去過!”
“她曾讓你有空回去看看,現在去吧!”
趙津有一絲念頭,去了青衿閣便知曉為何方沐顏執著于進朝為官。
那日大姐一言,令方沐不以為意。現今,他光零乍現。
方沐拉著趙津來到青衿閣,閣門緊閉,多年未開,少了絲煙火氣。
進門后的層層書樓是大姐和自己搜羅而來,鄉間趣書、野集、正書應有盡有。后房是后期大姐學業輕松時自己偷偷鉆研的,不讓任何人進去。
他來到后房,上手摸了下門把手,門把手上大姐刻了顏字,鼻子忽然一酸,淚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轉,他想大姐了。
門不容易開,大姐很聰明知道利用外鎖和內鎖結合而用,他試著找了一會,沒有任何思緒。
“找找二十柬吧!”趙津想了一會開口“你姐天天以元璽為擁,不知元璽真實年齡的還以為她是愛慕已久。”
趙津無奈的笑出了聲,元璽如今盛年四十,算是方家老爺的年歲。他每回問起緣由,方沐顏總閉之不言。
二十柬立于低處,方沐輕輕動一下發現這本書往外拿不出來,他輕輕往里一推,這本書果然落在里面,只聽門咔噠一響,自己便開了。
他和趙津進入后,立馬被眼前的景象驚到。多年來大姐有空便和自己聊心,自己卻沒有了解過大姐。
大姐的內心溝壑海納百川,自己在外的世界全然刻在墻壁上。他所到之處的地方皆用毛筆勾畫,堪稱鬼斧神工之作。
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落于內,顯然而間。
“這是什么?”
方沐蹲下身子看向地面有一塊木板鎖住了,念頭忽轉這不會就是大姐和他說過的神秘之地吧?
“趙津,我發覺我們都是一群螻蟻,仰視著世間的參差……”
“差二所言有別于人,親之家無知有人,友之問有心無人,何故參差……”
趙津嘆,同是人之而現,卻牙之落敗,甘于心遇吶……
他看著慢慢被打開的地方,一個緩緩而下的陡坡現入眼底。
暗室。她怎會懂此?驀的想起春意暖陽同日飲酒時她問自己如何做到人之夢境身處真言而語?他懵而言之詬病難免但言之鑿鑿親眼而見便免于口舌。
他跟著而下,落地之處不見泥沼,反觀森森綠意,下了坡抬眼赫然在目的是細細流水與草地間,這里很熟悉,他搜尋腦海的記憶,了然這是她同他們提過一嘴的安憩之地。
趙津閉著眼伸出雙臂走向前方,喃喃自語“難怪!難怪!少時的同飛而語不是她大話,同朝為官她不止于此,她的心中所向而是遠方。”
鋪面的風不知是何而來,香氣彌漫,方沐拐彎走了幾步看到一處小木屋,推開,陳列的用品無所不有。只是很怪,沒有頂,他往上處看了眼,頭上便是直沖天空的空闊。現在的夕陽西下,泛黃的景色悠悠然。
天邊的月光浮現,零星的星空展現星影,慢慢月光傾斜,這里很閑適。
“姐~小弟不悔。”方沐來此后從未開口,如此桃花源在大姐手下生的光彩奪目,大姐和他一樣想游覽世間百態卻困于世俗,流于言語,男子當道遂了他愿滅了她火。若,再來一次,大姐一定如此抉擇。大姐曾在帝都時回過一次,問過自己,進官入朝悔恨過她嗎?當時脫口逃避,今日回想實在不該!
方沐生平落下一滴淚,大姐犧牲了很多,他又何懼!
懼怕世間的漠然生死、畏懼世間的無數春秋、懼之小愛的情愫叢生。
她方沐顏的世界,是夢中界,懷中世。無論身處何地,都顯于人群。
她怪過自己為何不是男子,方顯一腔孤勇撒抱負。躺在草芥上,抬頭望天,看著這四方天空。生她為何?由她何為?
“三更天還不睡,是明日護你全身而退還是孤身涉嫌?”
“我去往甬恩縣頂多是一官閑職卻由一個將軍護送,多半是帝家太過操心。一人足以!”
“帝家看你是女子才會有如此恩榮,仁慈罷了!”元啓在一旁坐著扒拉著柴生著火。
當日她只走到朱雀街便沒意識暈睡過去,醒來的第一眼就是元啓。
“那日,你撈我上馬真的讓我差點以為你也愛慕我,”方沐顏苦澀的扯扯嘴角,她的仕途調度很波折啊,細細想來她一路全仰仗著元育的光彩,屬實是她負了元育的情。
“呵~多數是你想深去了!我還未到見女生情的地步……”元啓干脆把剛剛升起的火一下子推滅了。
“業你生的精、情你生的淡、話你生的多,你怎會是女子?”站起身俯看眼前曾欺瞞過他的女子,說道“帝家想的什么你洞察的了,那就用你得謀略想清楚接下來你該怎么做,今夜不眠,接著趕路!”
他多和她待一天都覺得在消磨時間,方沐顏搖頭扯扯嘴笑笑,她無奈的從地上站起,自然打量了一眼元啓,他出外竟然還身著異服。
“上次看你是這件華服,這次依舊,難不成烙印于身?”
元啓沒有說話,只是把韁繩套在馬背上敲了敲。
“咦~這馬,是上次踢我的那匹吧,是匹汗血寶馬,有脾性!”
上車的方沐顏看到眉眼歡喜忙活的元啓,便開始了滔滔不絕。
“你這匹馬,上次可把我害慘了!冰天雪地下風塵仆仆的在街邊馳騁,當真目中無人,也難怪,寶馬雕車香滿路吶!”
“一直跟著我的馬斷然是匹寶馬,上陣殺敵一半的功勞歸功于它!”
“噢~怎么說?”她把頭探出車窗詢問。
“你好奇心很重。”元啓拉著韁繩頭也沒回的駕著馬往前趕路。他第一次見她是鄴巷,深思過后調查的方向令他多了個心思,當下便把方沐顏的底扒了個底朝天。既然帝準許,那犯不上他來扯開這塊紡紗布。只是,身后的這個人是女人,又是帝的打手,他只好放下暗哨,但此刻的調離,是個契機,對方沐顏多了絲憐憫——棄子終歸潦倒!
“但好奇心是個好東西,這匹馬正是我的好奇帝賞賜于我,只因它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元啓回頭卻看見方沐顏早已坐在他身側,無謂的扯著嘴角笑了笑。
“你倒是悠閑還能聽我閑聊,不想想之后你又該如何?”
“如何?你不是說帝家的心思我摸得透?我已成竹在胸,你又何必掛懷?!”她靠在車門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深吸一口氣看著他說“帝都幾年,享盡風華。慘遭小人惦記,落得這般田地。你對我如此想法,旁人亦不是如此?說說吧!我都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你又是如何在帝都立足?這匹馬可不是我們都城該存在的!”
“挑明?”元啓挑眉有些介意聰穎的她把自己的漂泊身世展現于公:“倒也是!元姓終歸不是本家,就算烏爾古挑明你這般年歲怕也是不知曉。”
“烏爾古?當年三會暴亂,征伐討日失敗后戰損英雄烏爾古吉可的后代?”元啓聽到后猛然望向方沐顏,她這個人很平靜,眼神中沒有絲毫波動,名號亮起時她并沒有驚愕,反而理所應當知曉一切似的。他愣怔的聽她侃侃而談:“他是位英雄,能置死地而后生把后路為你鋪好,在戰場上犧牲,也算功臣。畢竟他把唯一子嗣留給了安廣,置一方霸業,可見一斑!”
“倒也不必當面夸我一番,為何你如此通曉?”
“這兒記性很好,忘不掉!從小看到大的野集和正史教會了我如何辨別真偽。”她點了下頭腦,停留了一會,方提起衣襟下的東西遞給他:“這年間,仇恨猶在?!”
她接過元啓手里的韁繩,一聲駕響徹元啓的胸膛,擲地有聲。
他手里的是邊防圖,徹響了警鈴聲、轟了起步基業、滅了遂心志遠。
“靜心吧……”方沐顏睜眼那日便做好時刻警醒的狀態,果不其然受傷了那人還派自己來敲打。他倒是會利用時機!
“不僅你我要思慮,那位也在殫精竭慮。”方沐顏望向太陽升起的地方,突然的起駕令元啓忽地坐地起身。
兩個人面對面看著滑稽的情景,相視一笑。
兩人都是棋差一招,但又都是原點起步,不約而同的搖頭嘆息。
“一切安好,順道帶給邊防,這是軍營鈴。那位可是對你欣賞有佳,期待你的佳音~”
“一路相送小女子這廂有禮了,只不過,回去多數板子上身,即見望順遂!”剛要轉身離去,停住腳步,回身把腰間的玉墜遞給了元啓說道:“一點同僚愛,可防皮肉之苦。”
元啓不假思索接過懷揣在身,為了防止欠人情,把匕首遞給了她,說道:“他鄉不比自家,注意安危。”
她接過元啓的好意,揮揮手走向了那不遠處的邊防部。
元啓失笑,他倒是小看了方沐顏,她的背影無不疑瀟灑,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從容?衣肘的寬大倒是為瘦弱的身軀顯得無比雄厚,他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安廣服的確比身上的好看些。
掉馬轉頭,北方的懲戒等著自己。悔棋無礙之二,其一死局,之二暗線。死局?暗線?悔棋之意皆有生死場?那是棄棋的回收廠。正如一盤精彩的棋局,象攻入城門,士兵們堵在門后的無奈。
“你倒是下啊!”
“不下不下,你讓我下我就下啊!我還得思索一下。棋局豈有悔棋?!”
“你倒是會賴!大霖,去!把你大爺的普洱茶給我泡一杯!”
一旁看棋的男人偷瞄了一眼大爺,揶揄:“門口下的狙不轟了?關大爺你的威風呢?怎么,就一盤棋都能輸不起?!”
關瀛拍了拍大腿,指了指棋局,扶手拍額嘆息:“這會,怎么頭疼了呢?來人來人,收棋!收棋!普洱茶給我泡四杯,緩緩神!”
“關瀛!你這人,咱們說好的公平對決,你中途休戰算怎么回事?”
“還不許歇息會了啊?你黎旭咋這么較真?”關瀛剛站起又一屁股坐在地墊上看向大霖說道:“去!再加一個位置去!”
“還有誰來啊?”黎旭收著棋一臉的懵,關瀛向空氣中翻了一個白眼,不耐煩道:“天高皇帝遠的,受命迎新官。不過管它是誰,今兒我偏不迎,元璽那家伙派的人多數激將派。那個,彥洵!對,彥洵來此后把元酆氣的吐血,好家伙,躺了大半年!什么呀!立個山頭還要搞個牌坊,這不是當婊子嗎?!”
“這么不對付,今年還派人來游說?”黎旭不可置信的瞪著雙眼:“彥洵那是多少年間的事了,當家的還沒開口,他一個外子開口多少管閑事了!”
倆人一來一回的閑聊,一旁的大霖泡著茶聽懂了大概。就是他那沒進族譜的大表哥又派人來此想法設法的讓當家的回去。
“大霖,你回府告訴祖父,外臣來此讓他進宮告誡當家的,還有只會元酆一聲。”
大霖不敢停歇,忙拜會趕走相告。
“不對,就算外臣來,那也應該仨人,你要泡四杯干什么?”黎旭揪著眉頭看著多出來的一杯,他多少心疼這些茶葉。
關瀛坐在主位上,頓了聲,說:“我這杯感謝吳英的!”
黎旭頓時心生不妙,吳英的父親就是那人使用陰間伎倆搞死的,關瀛竟然派吳英接外臣,豈不是要被打到吐血進城!
元酆得知定會又氣暈兩三年,黎旭趕緊站起身踢了兩腳關瀛。
“你呀!你呀!元七爺知道了你這身戎裝別要了!我說你邀我過來干什么呢!想請我坐鎮看戲也不是這么辦的,看什么看啊!趕緊跟我去賠罪去!真是,越老越糊涂!”
兩個不老神你擁我擠的出了門,門的裝飾不同,不是木門而是鐵門,關門的聲音不好聽,咣的一聲悶悶的。
晌午之時,高掛的太陽耀的人慌神,還沒吃飯的方沐顏此刻坐在鐵籠里餓醒了。
她自邊防進入部內,便迎面撲來一群如狼似虎的戰將,領頭之人英氣颯爽,頭戴軍帽,怒氣沖天橫眉豎眼的提著大刀向自己砍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莫名其妙的砍著胳膊了,索性沒傷筋骨,她的驚呼令此人也不敢下手了,因為那人不分青紅皂白因為手下告訴他外臣來了之后在外等候就亂下刀,看清來人是女子后就已經后悔萬分。
她的胳膊被此人胡亂包扎后就被關在了籠子里,因為吳英沒法放下心中仇恨而且又拿此女子沒辦法,只好關在鐵籠里一路接回縣城。
“誒!餓了,能給點東西吃嗎?”
吳英回頭望向鐵籠里的女子討要吃的,他不由得皺眉,元璽這是派女子來迷惑元酆的嗎?
他看了手下,點點頭。
“干糧還不錯,就是挺干,牛脯是這邊獨產嗎?嚼頭挺香!是曬了多少天?有水嗎?這一路而來,嘴都起泡了,我的行李被你拿走了,酒也被你捎走了,就一壺!”
吳英怕是被身后的女子咄咄不休吵擾至極,連忙點頭回應。
“元璽怎會派你來此地?順便把你名號念來聽聽。”
吳英駕馬慢速來到鐵籠一旁,就看到此女子拎著酒壺一飲而盡,低落的酒水流淌在脖間,很奇怪她明明是女子卻感覺到她的吞咽如此豪邁。只見她砸吧一聲嘴,長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士不已。不甘……仕途斷鏈,猶然吶!還有牛脯嗎?”
話轉之快始料不及,他點頭答應給了她。
“嗝~”她趴在這個男人的一旁鐵籠說道:“好久沒肆意灑脫放縱自我了,你說我名號嗎?方沐顏!你可知,我年少狂傲就二品員,這大勢多少人艷羨,兩三年而已就虎落群羊被犬欺。如今有誰堪摘,讓我守著窗兒獨自潦倒,你我同是人間星火燎原,怎就押解至此!我心不甘、情不愿,賣元璽的面給他幾兩酒,卻倒打一耙趕我這荒郊野外,我還是一介弱女子,他怎能?!”
吳英被突如其來的質問不言語了,敢情這是勞什子方沐顏。方沐顏的名號略知一二,突然名聲大噪自然狂傲不羈罷了,但就眼前的女子坐到二品應當攻于計謀,可卻給人無能之感,估計也是庸脂俗粉。
俗粉沒有聽到此人的回答便作罷,一路上的路程太過顛簸,如此進入又過于招搖。剛抵達縣城門,就被數人圍觀。她倒是心安理得腰桿背直,供人觀賞。
“這誰啊?”
“怎么一個女子坐在吳將領的鐵籠里?”
“犯事了?!”
……
此起彼伏的疑問不絕于耳,方沐顏習慣外人瘋癲之語,絲毫不受影響。
一路趕來的兩位老人家看著籠里的外臣不禁瞪大了雙眼,女子!他們面面相覷,自是聽聞都城女官當道、勢頭猛然,上前一探究竟。竟看到那名女子身著玄青色外袍,不施粉黛的坐在籠中央淡然入世,多少有點清冷!真是百姓口中描述那般的模樣。
黎旭近身前看,玄色衣袍的左胳膊處凌亂的傷口處理,吳英定是又糊涂辦事!
“吳英!停下來!”黎旭拉著關瀛來到鐵籠的前方大聲吼道。
“吳英!你是鹽吃多了,閑的沒事干啊!元酆交待你駐扎的事情辦好了就出來幫人接活啊?”
吳英剛想辯解,黎旭大步跨作兩步來到他馬下,扯著他胳膊拽了下來。
“給我把籠子打開!”黎旭不管街上是否有人看熱鬧,他撈著吳英的耳朵往鐵籠上靠:“長能耐了!還把人給打傷了!膽肥了這是!”
“啊!啊~輕點拽,外爺爺我這就開,開,我開~”吳英疼的齜牙咧嘴,吃痛的捂著耳朵,望了眼籠里的女子,忽然臉上有絲慍色,撓撓頭發把懷里的鑰匙打了開。“外爺爺,我開了!”
“您來此地卻還這般對待,屬實我們不對。”黎旭把一旁礙事的吳英扯到自己跟前,按著他的頭向眼前下來的女子磕了頭。
“這位老者就說笑了,我已經是罷黜為官落于此地,不必敬稱。”她擺擺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拍了拍衣袍,對著眼前的老者看著街上相擁的人群說道:“這便是廬州?!”
“啊!對、對!散了吧!散了吧!”黎旭在一旁疏散人群,關瀛來到方沐顏面前上下打量一番。
“你就是元璽身邊禍國的女子方沐顏啊?!”
關瀛的話剛落下一旁的圍觀百姓本疏散成功卻被一陣大聲驚呼又圍了起來。
“她是都城方沐顏!!!”
一剎那,驚喜萬分的人們立馬又集中起來,街道擁堵至極。
吳英和黎旭被擠在外圍,關瀛也被擠得衣帽掉落,鐵籠被人群攀爬的早已脫落。
方沐顏沒見過此等場面,嚇得立馬驚呼。
“等一等!你們慢點,你們慢點。欸~這誰家小孩怎么哭起來了?大人呢?”
一旁青年男子聽后立馬搖身成為人體傳呼機大喊:“別擠了!方官員說了,這里有個小孩哭了,他父母呢?”
“這呢!這呢!你們給我列列空,方官員喚我了!”一位女子從遠處一路跌跌撞撞的沖向方沐顏身前,低頭看了孩子一眼,抬頭看向眼前身高比她高一頭的女子,這真的是說書人口中的舌燦蓮花的方沐顏,容貌清俊。論花容折損嬌花的盛艷,這是一汪泉水的深眸盯著她,令她置于清泉,眉目雋秀如山水畫,近距離能聞到剛剛喝過酒的味道,酒氣卻不似男子般彌漫熏染,淡淡的酒味環繞在空氣中卻帶來了一絲謫仙。
“看好孩子,我不是謠言中的國之立本的方官員。今后,廬州由我管轄,你們可以直接喚我方大人。”
方沐顏把孩子的手牽在這名女子的手中,女子身上衣著和她相似。她點頭微笑,對人潮擁擠的百姓們打著招呼,并讓他們給自己列個出路和他們一起遠離了此地。
這條街道的人們仍沒有遠離,還站在原地目送方沐顏遠離。
“說書人誠不欺我,方沐顏真國色天姿。”一旁的男子癡呆的眼神讓一旁的商店的小二拍了拍肩膀回過神。
“天香樓的女子都沒她絕!”
“你怎么能和天香樓的比?那一群胭脂俗粉!”這下,男子義憤填膺的感嘆。
“她是真的沒用胭脂!”剛剛離方沐顏最近的女子回頭參加了對話:“剛剛我湊近看了下,一點胭脂都沒用,雖然皮膚多少有點粗糙,但是她好白啊!關鍵是她為什么這么高?!”
“她一個女子身姿高挑啊~”另一名男子也加入了話群:“身著官服真的漂亮,有才有顏,我要是娶了她得天天供著!”
“去你的,向她這樣的女子你八竿子都打不著!”一個女子聽著男人的夢話,翻了白眼。
一名女子在一旁聽著一堆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都已經走遠的方沐顏,她招呼著一旁的婢女低頭說了幾句話便遠離了街道。
方沐顏的到來讓廬州的百姓們喜笑顏開,近距離的觀賞令他們完全忘記方沐顏是因為什么而來到廬州。百姓們的初次見面令方沐顏在口言中推上廬州各地,如此風光的場面不過幾日就傳到了遠在護城河的元酆和帝家的耳中。
“呵~這位方沐顏大人可真出盡了風頭!”
一位上了年紀滿發花白的老婆婆坐在竹椅上發表著意見。
“母親,您看。她一個女子落在我們的地界,還有這般風頭,不如打壓一番?”
一位男人立于老婆婆的椅背輕輕晃動著,他的話語令老人回頭凝望。
“吳英那個毛頭小子已經不分青紅皂白對她亂砍一通,都沒懲戒。你倒好,人家剛來就對她打壓,明眼人一看就是我們容不下外臣,你也是瞎出主意。”
“母親,元黎這不是說笑嗎?”身后的男人笑眼堪堪,蹲下身體和母親說道:“那個人派人來此地寓意何為,我們都知曉。二十年前把彥洵派來,您就變成這樣。如今,他又讓人來到此地,您該想想如何對付了,不然會被人說,畢竟人善被人欺……”
“你想辦法讓元蔚回來一趟。”
“四哥?”元黎訝異的看向母親。
“嗯!”婦人點點頭,隨機問道:“元慈呢?”
“五姐出門了,去哪沒和我說。”
婦人了然后點點頭,對著元黎開口說道:“休息會!等你四哥回來,我們會一會這個方大人!”
元黎招招手,婢女們低著頭把老婦人攙扶著走向推椅,推進廂房。
看著母親無法走路的斷腿,元黎眉頭緊鎖。他至今忘不掉名義上的大哥把他母親害得這副模樣,苦苦哀求跪在他面前都絲毫不為所動冷漠的拒之殿外,名醫堂下令禁止診治。上一次的跪拜寒了心,這一次他又想搞什么!
元黎抬頭望著天,為了帝位趕盡殺絕,他們拱手相讓退了陣營,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真當他是個大善人!
當下,他聯系了元蔚盡快趕來。不日,來到六弟的府邸。
“元酆,你這小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這當哥的進來,你也不迎迎!”
元酆抬眸看向來人,又轉頭擺弄花花草草,澆完花后,命人下去做點佳肴備上,一同進入主間坐著開口:“你這突然拜訪,讓我想想,定是遇到難題!”
“果真親兄弟,但這還真不是難題,是困題!”元黎手執酒杯抿了一口,抬眸說道:“吳英手砍外臣你定聽說過!不問你怎么看,只問你,這一次還裝病嗎?”
元酆不言語,低眉下的食物成了戰伐下的糜糜蒼骨,他親眼見證了馬革裹尸的“墳地廠”。少年之時隨父征戰,并肩的元璽忽的脫下戰袍,刀刃相向。四面相擁的敵軍立于元璽陣營,訝異憤恨的情愫滿腔涌出,在刀劍揮舞下的營地他無力的看到父親的頭顱滾到自己的腳邊。那一刻,他便長長噩夢不已,沒殺他卻神情恍惚,沒平靜下的他多次挑釁,最終淪落滬城。登位后元璽的確治理有方,但他還是無法面對,怕是念手足之情,曾派人來此游說,但搪塞了過去。這次,他不想搪塞了。
“獨自喝有什么意思,如此下酒菜,應該要有伴!”
手拿酒盞,落于元黎的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