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太監總管一抬頭就見皇帝手扶著木門，當下就邊說邊挪動了膝蓋往皇帝的腳邊跪去，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一腳踹開。

沒有看被自個兒一腳踹開的太監總管，皇帝也顧不得更衣，便急匆匆的往金鑾殿那走去。

沒有預想中的悲戚，甚至連哭音都不曾見到，皇帝來的時候，那位去了的李大人被人扶著依舊跪在金鑾殿外的青石板上，皇帝的耳邊還回響著一個小太監替已故的李大人傳的話：“老臣就算是死，也要跪在金鑾殿外，聽著陛下宣讀處死妖女的旨意，否則老臣死不瞑目。”

“請陛下處死妖女，還我大燕百年盛世！”

皇帝已經忘了這話是他這十日里聽到的第幾次，他只記得這句話聲音一遍比一遍小，卻一遍比一遍堅定，他做錯了么？

“請陛下處死妖女，還我大燕百年盛世！”

皇帝站在原地，思緒被這句話拉回，他望著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皆頭伏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說著“請陛下處死妖女，還我大燕百年盛世”。

“為什么一定要讓她死？”這是第一次，皇帝感到了挫敗感，他無力的發問。

“陛下！求陛下處死妖女！”老太傅抬了頭因著跪了太久再加上年紀大了，整個人都虛弱不堪，只能由身旁的小太監扶著才勉強不會倒下，老太傅聲音虛弱卻竭盡了全力將聲音放大：“妖女先是逼走國母，再后來是不是還要陛下的江山！”

皇帝垂在兩側的手不住地握拳松開握拳松開，到底沒有說出什么話來。

老太傅見皇帝不說話，咳了好幾聲，就在太醫想要上前看看的時候，老太傅對著皇帝說：“陛下，您難不成要叫李大人死不瞑目么？還是說您嫌死的人不夠！那老臣今日也能為了大燕撞死在金鑾殿！”

整整十天，老太傅心中也是憋著一口氣，看著這些大臣一個個的倒下又一個個的爬起來，如今還有一個倒下了就再也沒爬起來，眼眶忍不住濕潤。

皇帝閉了眼，就站在那，李大人的遺言還未曾散去，老太傅又揚言要撞死在金鑾殿，一定要這么逼他么？

“劉海。”

“奴才在。”聽到皇帝喚了自己一聲，太監總管忙低著頭聽吩咐。

“去著人精制一柄玉如意，要如意夫人掌心那般大小。”這句話就像是掏空了皇帝所有的力氣，他整個眸子都暗了下來，像是久不見太陽的樣子。

“是。”太監總管依了吩咐便下去準備了。

良久，皇帝才睜開了眼，唇角的弧度有些涼：“如此也算遂你們的愿了，都起來吧。”有氣無力的話語透出了深深地無奈感。

“老臣等陛下的旨意。”皇帝的退讓，讓他們都松了口氣卻也不敢有何動作，生怕皇帝把他們給晃了。

皇帝卻是一句話都不想說，直接轉身一步步踏上階梯，進入了殿內，揮退了侍奉的人，端坐在龍椅上。

“暮兒，你說我要這龍椅有何用？”皇帝輕輕拂過龍椅的椅搭，皺著眉輕輕地問著，也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不在這兒的如意夫人，“暮兒，來生待我不做帝王，我們在續夫妻緣可好？”

一句兩句，皇帝輕輕喚著如意夫人的乳名，喚著喚著，眼角就有些濕潤，終究是他負了他許下的誓言。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太監總管才捧著精制的玉如意來到了金鑾殿外。

此時的皇帝坐在上方看著那靜靜地躺在托盤里的玉如意，喉嚨里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般。

好半晌，才開口：“擬旨。”

后來發生了什么皇帝有些記不清了，他只記他讓專人制了一小柄小巧精致的玉如意，當著外頭跪著的大臣的面宣讀了處死如意夫人的旨意，將那圣旨與玉如意一同送到了長樂宮，要如意夫人吞玉如意而死。

“如意夫人，您請吧。”來送圣旨的是太監總管，他低著頭將圣旨呈給如意夫人，并未讀了出來，身后跟著的小太監捧著那柄玉如意。

“將那玉如意拿來本宮瞧瞧。”如意夫人壓根就不在意圣旨上寫了什么，左右不過一個死字罷了。

小太監依了吩咐將玉如意送到如意夫人的跟前，如意夫人拿起了玉如意指尖輕輕拂過玉如意，笑道：“可真是個精致的東西，怕是費了不少功夫吧？”

如意夫人只是把玩著，一點也不在意這東西一會兒會被她吞下去，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就要死了的結局。

“給夫人用的東西，不敢不精致。”太監總管現下是佩服如意夫人的，臨死之前還這般淡然從容。

如意夫人用的東西，又有哪樣兒不是精致的？

“如意，如意。”如意夫人偏了頭看著太監總管手上的圣旨，輕聲地問道：“陛下可還有什么話帶給本宮？”

太監總管聞言，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如意夫人也不惱，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自古紅顏多禍水罷了，所以她半點也不悲戚，慢條斯理的撫平了衣裳的褶皺，今生最大的遺憾大抵就是未曾生下一男半女吧。

如意夫人一點也不著急，就這么坐在那盯著手上的玉如意發呆。

“夫人，您……”太監總管張了口，到了嘴邊的催促也被吞了下去，不知道還說什么了。

“可能幫本宮帶句話給陛下？”如意夫人偏了頭輕輕地笑著。

“您說，奴才一定帶到。”

得了太監總管的話，如意夫人舉起了玉如意，一直在笑，就像初見皇帝時笑的那般開心：“陛下送我‘如意’讓我居這‘長樂’，意為能讓我一生如意一世長樂，那此生，陛下便在允了我件事：將我葬入那最高的山巔中，好讓我看著沒了妖女的禍國殃民，這江山能否永固。”

沒了妖女的禍國殃民，這江山能否永固？

紅顏禍水，如意夫人今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入宮為妃。

如意，如意，一生肆意，面臨必死結局依舊如此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