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川打算利用洛林的死做噱頭，把依天商業廣場改造成一座鬼城。消息傳出，一片嘩然。劉世川本人絲毫也不隱晦，在各種場合都高調宣揚自己的開發計劃。

輿論分成兩派。一派是從經濟效益出發，認為劉的設想可以算得上是“精妙絕倫”，沒有比它更合適了，恰到好處地解決了當前的難題。另一派是從道義出發，對于劉世川口誅筆伐，認為劉的想法簡直是沒有人性。

佟暫身邊反應最為激烈的當屬洪大勇，當他聽佟暫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跳起來，恨不得立刻去找劉世川理論。當初洪大勇反對洪紫輕留在華蔚公司，也是因為他本來就對劉世川的為人頗有微詞。

他實在忍不住，便將二十多年前一段塵封的往事和盤托出。

洪大勇說，那時洪紫輕還沒有出生，當時他還是一名保安，替一家公司看廠子，那家公司的老板就是劉世川。廠子管理很嚴格，出入廠區都有嚴格的登記制度，沒有預約是無法進到廠子里的。洪大勇工作一直盡心盡責，平時沒有絲毫懈怠。那個時候，劉世川經常加班住在廠子里。可是有一天夜里，洪大勇被劉世川打電話叫到辦公室，大發雷霆，責備他為什么隨便放人進來。洪大勇很困惑，不知道劉世川說的是什么時候的事，當時洪大勇極力思索，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時候放人進來了。劉世川見洪大勇不承認，更加惱火，大聲叫喊著，告訴洪大勇那人剛剛出去，還說了那人的衣著相貌。洪大勇記得很清楚，他確實見過劉世川所描述的那個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長方臉，不到三十歲，皮膚白皙，上身穿灰藍色夾克，下身黑布褲，腳穿灰色運動鞋，一頂大帽檐軟帽。但是那是一小時之前的事了，那人路過廠門，進來問路，順便討口水喝，然后就走了，他并沒有放那人進來。而且讓洪大勇感到委屈的是，即便他因為疏忽，沒有注意到，不小心讓那人進來了，但那人出去的時候總該看到吧，他怎么會一點印象也沒有。劉世川根本不聽洪大勇解釋，他氣急敗壞地告訴洪大勇，他是站在樓上眼睜睜地看著洪大勇給那人開門放那人出去的。劉世川當時就辭退了洪大勇。洪大勇也氣壞了，他二話沒說，辭就辭了，覺得誣賴人也不能這么離譜，當天夜里他就直接走了，再也沒有回去過。

事隔這么多年，洪大勇給佟暫講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是義憤難平，所以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兒在這樣的人手下干活。現在，他又聽佟暫講起劉世川利用別人的死做文章，更加堅定了他的看法。

佟暫其實是很內疚的，雖然不讓紫輕在華蔚工作，不是他的原因，但是他答應把紫輕介紹到依天集團，現在卻無法實現了。依天集團處于危機之中，集團原有職員尚且不保，哪還有力量接收新人，而且，在這檔口，佟暫無論如何也無法對洛奇偉說出口。

后來，他把這事兒說給何瀟，何瀟倒不以為然。他覺得紫輕剛剛畢業，機會還多的是，不必這么著急。倒是對佟暫轉述的洪大勇的經歷頗感興趣。他仔細詢問事情的每一個細節。佟暫把能記起來的都原原本本的講給何瀟。

聽完，何瀟問了佟暫一個問題:“你說他為什么這么做？”

“誰？”佟暫反問。

“劉世川！”

“我怎么知道啊！”佟暫道。

“那你知道劉世川為什么要把依天廣場改造成鬼城嗎？”何瀟又問道。

“這個猜也能猜出來，劉世川為了賺錢，不擇手段，什么道德不道德都放到一邊。”

“還有呢？”

“還有？還能有什么？想不出來！”佟暫疑惑道。

“劉世川的改造計劃雖說標新立異，但也不見得別人就想不到，但是如果是你佟暫想到了這個方法，你會去實施嗎？”

“當然不會，那樣我良心難安。”

“如果出事的人不是洛奇偉，是另一個人。比如……”何瀟思索了一下，又改口道，“聽說劉世川的好友、準親家朱源，也是一家公司的老總，如果是他出事了，劉世川還會這么做嗎？”

“應該不會吧，否則他還是人嗎？”

“其實，不一定非得是親家，換作其他普通人，劉世川也未必會這么做，至少不會這么大張旗鼓。”

“你是說劉世川故意想氣洛奇偉的？他為什么這么做？”

“你覺得呢？”何瀟反問道。“一件事情，一個行為，它的發生必然有一個原因。劉世川對洛奇偉的所作所為我們可以想通，因為有著一目了然的原因。那么，當年劉世川為什么會那樣對待洪大勇呢？”

“為什么？”

“沒有任何原因嗎？”

“什么原因？”

“即便真的像洪大勇認為的那樣，劉世川是在誣賴他，那么誣賴的原因是什么？”

“對啊！急死我了，原因到底是什么？”佟暫被何瀟不斷拋出的問題擾得心急火燎，催促何瀟趕快說出答案。

何瀟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佟暫向來穩重，此時竟氣得差點蹦起來:“你這不跟沒說一樣啊！”

何瀟呵呵笑道:“不一樣，有了問題，才有可能去尋找答案。”

佟暫覺得有道理，他點點頭，若有所思。何瀟繼續說道:“你設想一下，假如當時劉世川沒有誣陷洪大勇呢？”

“難道是洪叔在撒謊么？”佟暫喃喃道。

“洪叔也沒有撒謊。”

“那豈不是很矛盾嗎？”

“你忘了，一個月前，洪紫輕和曹萱是怎樣的？同一件事情，兩個人‘看到’的不同。”

“啊！”佟暫似有所悟，忽的站起身，來回疾走了幾步，說道，“一定是洪叔突發眼病，眼睛看不到了。難道洪叔他們家這個病有遺傳？那可怎么好？”

何瀟對佟暫不著邊際地猜測有點啼笑皆非，他陰陽怪氣地說道:“難道眼睛還能有選擇地看不到嗎？”

“什么意思？”

“你忘了？洪大勇說，劉世川是看著他給那人開門放那人出去的。說明洪叔當時‘能看’到。”何瀟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微沉吟又繼續說道，“你有沒有發現，洪叔和紫輕好像恰恰相反？洪叔是眼睛看到，但是沒有進到腦子里，沒有產生記憶。而洪紫輕是眼睛沒看，腦子里卻有了。”

“對，對，你說的沒錯，就是這樣！”佟暫興奮道。“何瀟，你說，那是怎么辦到的？”

“洪紫輕的情形，我沒辦法，也想不出如何實現。但是，要達到洪大勇那樣的效果，我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做到。”

“用什么方法？”

“催眠！”

“催眠？催眠能讓人失去記憶么？”

“不僅如此，催眠可以控制一個人的行為，做他在清醒意識下不愿做的事。”

“你等等……控制一個人……控制……”佟暫用手輕輕叩擊自己的腦門，嘴里反復重復何瀟剛剛說過的話。然后突然盯著何瀟問道:“你說，洛林會不會也是被人控制了？”

“為什么你會這么想？”何瀟反問道。

“我不相信洛林是自殺。”

“有什么證據嗎？”

“沒有，警察勘查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連個旁人的指紋或腳印都沒有，現場只找到了洛林一個人留下的痕跡。”

“那你憑什么說洛林不是自殺？”

“感覺，憑感覺！而且非要選在那個地方、那個時間，真的難以解釋。”

“所以你懷疑他是被人控制了？”

“對，你不是說有了問題才有可能去尋找答案嗎？”

“呵呵！”何瀟笑道，“確實疑點很多，但是要說是被人控制……你說的是被‘控制’而不是被‘威脅’對不對？”佟暫點頭，何瀟繼續道，“也極難實現。”

“有什么難的？你不就會催眠嗎？”

“你高看我了，別說控制洛林自殺，就是控制洪大勇開門，我也辦不到？”

“為什么？”佟暫非常詫異，“你不是給紫輕催眠過嗎？”

“除非洪大勇心甘情愿接受催眠，否則，我是辦不到的。”

“洪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讓你催眠呢？”

“雖然我不行，但我知道有人可以。”

“真有人能做到？”

“真的可以，不管對方愿不愿意。”

“誰？”

“我的老師，紀遙。”

“大學老師嗎？我怎么沒聽說過？”佟暫問道。

“不是，他是我在民間拜的一位老師。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學的心理學。”

“噢！那如果是你的老師，是不是可以實現對洛林的控制？”

“這個很難說，因為洛林整個過程發生過很多行為，如果把這些行為在催眠中完全提前設置好，基本不太可能。所以要實現控制，就需要不斷地隨時對洛林發出指令，這就需要催眠人得在洛林身邊不遠，而勘查現場又沒有別人在場的痕跡。恐怕實現不了……”何瀟一邊說一邊搖頭。

“也許就在旁邊，只是用了一些消除證據的方法，也說不定。”佟暫猜測道。

“嗯，要是現場有目擊者就好了。那么晚，街上應該不會有人了，選在那個時間，目的大概也是為了要避開人們的視線。”

“目擊者……呀！”佟暫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竟然忘了，有、有……”

“怎么回事？”何瀟疑惑道。

“乞丐，有一個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