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彌漫，細雨霏霏。碼頭邊，十幾片竹席上涼曬著鰻干、馬鮫干、河豚干，幾個婦女正在忙碌收拾著……

海龍結婚了。新娘子是同村的姑娘。洞江號全體船員，輪番上他家喝喜酒。趙母樂得嘴巴合不攏，叫雙喜臨門。趙母討得媳婦又要抱孫，盡揀好事。

原來，海龍早己戀上本村一姑娘，只因女方父母嫌棄他個子小，家里窮，不答應這門親事。后來，海龍到了洞江號，女方父母才同意。一來二往，生米煮成熟米飯，女懷六甲，再不嫁人就會被人取笑“五月孵?，會割草會養牛”。從此，海龍沒了后顧之憂，畢竟母親有人照顧。

在洞頭結婚喜酒上，最熱鬧的就是敬酒。新郎和新娘先敬酒舅舅、姑丈等上輩份親戚，參加的客人都是成雙成對。萬一有一方忙抽不出時間來喝喜酒，紅包隨禮不能少，可讓親屬來代替赴宴。家底厚朋友多，就多請幾桌，不過請柬不能隨便發送，否則有撈錢之嫌，讓人私下說閑話。

長話短說，酒敬幾桌，輪到洞江號這一桌客人。

新娘用茶盤端來兩杯老酒，先敬船老大唐學。喝酒之前要讓新娘做一個節目，節目做好，才喝酒；做不好，不喝。新娘只能重做節目或拿香煙糖果送給個人或全桌人，才得過關。

唐學出個節目，用繩子系著蘋果，掛在兩米多高，讓海龍抱著新娘，用嘴巴去咬，雙手不能動……

唐斌拿來一個洗面盆，里面裝著水和一條大泥鰍。說：“大家都說你海龍在山是猴子會爬樹，下海是水鬼會抓魚。現在，請新娘用一雙筷子，把泥鰍夾出來……

這些節目，時時引來大家的一陣陣捧腹大笑。看著鬧著，總想讓新郎新娘出一次丑，鬧一次洋相，日后有談資和笑料。

大家喝得盡興，也喝高了。魁內卻一副苦臉，對臨座的如欽說：“‘少年少娶某，無某真艱苦’。你看海龍結婚，唐斌有女朋友，我一個大老粗，到現在連女朋友的手也沒摸過。啊呀，人比人氣死人啦！”

如欽已喝得酩酊大醉，舌頭有點轉不過彎來，斷斷續續地：“你說，我們打海盜，外面看起來風光。誰知那一天，被海盜一槍崩了，翹仙了?。女人，都沒碰到，白活了！”

魁內說：“管它哪，死不死，花生先掰一粒?；管它哪，湖州賣鴨蛋?？人在一世，快樂一時！”

唐斌在一旁詩意大發，端詳著杯中酒，念道：“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人醉我不醉，人亂我不亂，手亂心不亂。”如欽又吹噓他的那幾句口頭禪。從他恍惚的狀態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喝了不少手中拿的酒瓶的老酒了。

“宮口阿柳小姐，真是太水靈了！如果能娶到她，我一輩子做牛做馬，也心甘情愿。”魁內說。

“別人名花有主了，理發店阿滔就是他男朋友。”唐斌說，“魁內，你別急，改日我介紹我家堂妹給你，如何？”唐斌說。

“我這長相大老粗的，人家能看中？”魁內對自己的長相毫無信心。

“‘喜歡，不管菜干；歡喜，不管鍋巴’。有我幫你牽線當紅娘，保證成功！”唐斌借著酒性，說大話了。

“你是‘黃花魚伎嘴箍’——善于講話。那我先給你這位阿舅?敬一杯酒！”魁內如同真的有這么一回事，自個兒樂了起來。

“什么阿舅，你妹妹嫁給我，我們就是親戚，一家人了。”身邊阿珍聽見，說：“誰說要嫁給你了，唐斌，你別不害臊！”

唐斌說：“今生非珍不娶！”

義德也過來湊熱鬧，醉眼朦朧地瞧了阿珍一眼，拍拍唐斌的肩膀，說：“恭喜兄弟，你要當父親了！又是一個五月孵，會割草會養牛！”

“葉老板，你說什么呀。”羞得阿珍躲到唐斌身后去了。

眾人正快樂著，一水手過來對唐學耳語幾句，唐學隨之臉色大變，走到新郎海龍身邊，悄聲地：“有情況，我們先行一步。你不要來了，忙完婚事再說！”唐學隨之招呼唐斌等人離席。

“等等我。”海龍抓住唐學的胳膊，說，“老大，我海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嗎？我們一起走！”海龍轉過身，伸出雙手在空中拍了幾下，示意大家靜下來。他對前來參加婚宴的親朋好友說，“各位長輩及朋友，海龍有公務在身，情況緊急，恕不能相陪，來日定當答謝！先行告辭！”

小媳婦送到岸邊，依依不舍，雙眼含著淚花：“海龍，我等你回家，我們的寶貝也等著爸爸回家！”

海龍握著愛妻的雙手，說，“你放心，我一定回來!”

?五月孵——閩南語，指未婚先孕。

?翹仙了——閩南語，指死了。

?死沒死，花生先掰一粒——閩南語，特指再重要的事，也不要慌張。

?湖州賣鴨蛋——閩南語，指一去不復返，或生死不明，杳無音信。

?阿舅——在這里指跟隨晚輩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