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有些寂寥，在這不怎么安平的年代，夜晚的繁榮不過是一種癡心妄想。

不過還好，有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在身邊，倒也不會無聊。在張良眼里，嬴汐就像是個違背常理的存在。在未接受過傳統教育束縛的嬴汐面前，曾經完美無缺，深信不疑的儒家經典，似乎都出現了絲絲裂縫。無論什么話題，她都能道出個一二三四，可偏偏又不是什么正統的道理。

就像剛剛不小心提及的君子遠庖廚。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故君子遠庖廚也。”

某個丫頭當下便做起了批斗。

“這是我聽過的最冠冕堂皇的話。”嬴汐伸了個懶腰，板起臉來，很認真的和張良分析起這句話來，“先不管為什么儒家總很喜歡把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和君子聯系在一起。單說這一句話，實際上的的意思就是，五個字，眼不見為凈！”

“噗~呵呵，呵呵。”縱然如張良這般自幼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乖乖學生，也在此刻忍不住笑了起來。如若祖父在這里，聽到了這丫頭這般的解釋，定然要拿起戒尺來訓人了！

嬴汐努努嘴，并沒有覺得自己有說錯，“我說的不對嗎？不想見其死，不愿食其肉。最好的辦法不應該是扛起吃素的大旗，將素食主義進行到底嗎？偏偏擺出一副我本純善的面孔，背后吃的格外開心！”

“汐兒姑娘，你，”張良輕皺了下眉頭，自己畢竟在儒學教育里熏陶多年，今日聽到了這般大相徑庭的話，著實覺得有些刺耳。“你，是不是對儒家有些偏見？”

“偏見？沒有啊。”而后又輕描淡寫的來了一句，“我只是對孔老夫子有些偏見。”

還說沒偏見！！

“這......”這話，沒法接啊~~

“哈哈~~”張良這副窘迫的樣子在嬴汐看來著實好玩的很，“我又沒有說你，你這般愧疚做什么？”

“要我說，你們這群書呆子，越學越呆。你們為何不去想想，即使是你們尊崇的孔老夫子，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即為人，又怎會有不犯錯的道理。”

茅塞頓開，眉頭舒展，“倒是良一時偏執了。”

“這才對嘛！莫要把你們的孔老夫子想的太過神圣，你要知道，他也會坐在村頭玩泥巴，也會因為答不出夫子的提問而被打手心，也會一日三餐，風花雪月......”

這話題，好像，扯遠了！！！

“汐兒姑娘！”張良此刻那里還管什么男女大防，一下子拉住了嬴汐的手腕，一臉的無奈，“汐兒姑娘，良，真的明白了。”

“當真明白了？”眨著星星眼，一臉的關切之情。

他就知道她是故意的！這般單純的面孔，怎么就隱藏了一顆愛捉弄人的心呢~~

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現今他終于明白為何每每見她與韓非斗嘴，韓兄皆是一副咬牙切齒又毫無辦法的模樣了。“良，當真明白了。”

拍著張良的肩膀以表示欣慰，“恩，恩！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原本悠長的路程，被嬴汐這般一鬧，竟覺得太短了些。

行至家門，張良作揖道謝，“嬴汐姑娘，不必相送了，前面便是張府了。”

“怎么這么快～”嬴汐小聲的抱怨了一句。

張良到委實沒有聽清，“姑娘在說什么？”

“沒。”嬴汐揉了揉自己的小瓊鼻，一臉討好的向前，把自己的真實目的說了出來，“我只是在想，好歹我也保護了你一路。所以，張良兄你能不能看在我兢兢業業的情份上，借我一些錢～～”

“借錢？為何？”張良一下沒有繞過彎來。

“我，我……”

這般躲閃的模樣讓張良想起了這位女俠在紫蘭軒的光輝歷史～

上上次因為偷喝了紫女姑娘的百年珍藏，紫女姑娘已經把她所有的盤纏給拿走抵押了！！

上次半夜餓了尋找吃食，結果把人家廚房給炸了，后來被衛莊兄強制蹲馬步半個月！！

這次，“你又對紫蘭軒做了什么？！”

所以說，人太聰明了就不討人喜歡了！！

“喝了給韓非兄準備的酒算不算？”嬴汐在這一方面很是誠實。但看到張良慢慢黑下去的臉，嬴汐還是有了一瞬間的發怵，“一點點～”

若當真是一點點，就不會來和他借錢了！“到底多少？紫女姑娘可知道了？”

“十壇。”

這叫一點點！！這丫頭到底有沒有對數量的常識！

張良頭疼的揉了揉額角，算了算了，在酒水這一方面，這丫頭向來分不清一壇和十壇的差別。

“太好喝了嘛～”嬴汐用著軟糯軟糯的聲音為自己叫屈。看見某位好心公子已經在自己的事頭疼起來，才又說到，“但你放心，我在事情敗露前，潛逃了！”

潛逃？！逃到他這里算什么潛逃～

張良無奈的嘆了聲氣，對這丫頭，他還真是毫無辦法，只能一不小心成為共犯，“我書房內可以安歇，如若姑娘不嫌棄……”

“不，我嫌棄！”嬴汐還未等他說完就直接拒絕，而且相當的義正言辭，“男女授受不親！！”

這般認真的模樣到讓張良想起了前幾日她與韓兄喝酒劃拳的姿態，那時候你怎么不說男女授受不親！！

知道這丫頭向來鬼主意多的是，此刻若真拿了錢，不一定跑去那里解她的酒癮了。

一狠心，“兩條路，或留在張府將就一夜，或回紫蘭軒。姑娘選吧。”

轉身不去看那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姑娘要選那條路。”

計劃失敗！嬴汐有些生氣的跺了跺腳，“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溫文純良的張良公子，已然跟著一些人學壞了！”

原來看別人氣急敗壞的樣子竟如此有趣嗎，張良嘴角揚起一絲笑，“看來，汐兒姑娘選的是第二條了。先去書房等我吧，良先告辭了。”反正他家的書房，她也不是未曾去過。

他，他，他～嬴汐呆愣的望著張良的背影半天。只恨不得咬只小手帕默默哭泣，還她以前善良單純的張家公子～～

直至多年后，嬴汐再次見到小圣賢莊披著綿羊皮的良狐貍，她才知道，當年不是別人把他帶壞了，而是他在漫長的歲月里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本心。腹黑而狡猾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