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張使君依舊面無表情，讓人無法從那張臉上看出多余的東西來。即使城墻上已經是那副樣子，他卻半點反應也無。只輕輕端起小幾上的茶碗，輕啜一口。

直到聽到舒珵那句話，他輕輕挑了挑眉。

而那少女卻依舊端莊的坐著，間或與那秀美少婦說上兩句。

滄瀾書院此次只來了三個講師。僅剩的那名合一境的男講師，寬袍大袖，坐在那青年講師和女講師身后，不停地翻著白眼，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讓人忍不住發笑。

此時他見那女講師被青年講師拉住了，先是皺了皺眉，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嘆了嘆，不再理會，由著那青年講師輕聲哄著那女講師。

岳陽書院則只來了一位講師，是位穿著一絲不茍，面相端方的中年男子。只是他的臉色似乎有些黑了，半點也不看滄瀾書院的那三位講師，只一心喝茶。

甚至連滄瀾書院那女講師失態的時候，也一言不發，倒讓認識他的人一臉驚奇。

至于這城樓上的其他人，張使君不動，他們又怎么會動。只是聽到舒珵的話，不免有些奇怪。

而城樓下守著的士兵們，見凌晗被攔住了，也就不動了。只目光緊緊盯著，以防他又沖上來。

凌恒隱隱覺得，凌晗的舉動太沖動了。可舒珵這話一出，他也有些不明白了，只疑惑地看向舒珵。

被拉住的凌晗掙扎不出，于是緩緩轉過頭來，血紅的眼睛緊緊盯著舒珵。

舒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凌晗，他的眼眶也有些微紅：“凌晗你知道自大寧建立以來，岳州發生過多少次獸潮嗎？”

“自大寧建立直到光武六年，這四百多年來，獸潮就發生了四十多次，幾乎每十年就有一次。至于妖獸暴動，四百多年來，有記載的就有足足幾千多次。”

“而光武六年之后，不知為何，獸潮的次數逐漸減少。到光武二百三十八年，這兩百三十二年來，獸潮也只發生了六次而已，妖獸暴動也不過幾十次。”

“可就在光武二百三十九年，寧武大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岳陽山脈出現了超越無為境的獸王。在獸王的帶領下，獸群長驅直入，直達京城。沿途摧毀城鎮無數，獸王手下無一合之敵，大寧死傷慘重。”

“而當時，寧武大帝作為大寧的最強者，也不過無為境巔峰。最后還是寧武大帝強行出關，和獸王同歸于盡，才保住了大寧。”

“這些都是我在外公的書房里看到的。”那天從刺史府里出來，就遇到了陳家派來接他們的人。也是這一天，他才在外公的書房里找了關于獸潮的記載。他們只在陳家呆了一晚，就回了東林鎮。

舒珵看了看凌恒，他面上是顯而易見的驚訝，顯然是不知道這些的。而凌晗的眼珠子動了動，依然面無表情地盯著舒珵。

舒珵從前覺得，百多年的事情和自己無關。可看完了記載才明白，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然后他繼續說道：“你們知道，我為什么要說這些嗎？”

他頓了頓，才說道：“因為在大寧建立以前，獸潮就是十年一次的。”

“那為什么...”凌恒一臉不解。

“也有例外。”舒珵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道：“兩千多年前，也是獸潮次數突然減少，幾百年后再出現，就是超越無為境的獸王帶領。盡管后來獸王死了，可當時的強者們也犧牲了大半。”

“再早一些，四千多年前，發生過同樣的事情。更早一些，七千多年前，同樣是有過這樣的事情。”

“而在這樣大型的獸潮發生之后，都會有幾百年的和平期。在這幾百年內，除了偶爾的幾次妖獸暴動，基本上不會有獸潮發生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和平期，已經過去了？”凌恒臉色略有些蒼白。

畢竟承平八年的獸潮有多可怕大家都是清楚的，更何況他們還在親身經歷著獸潮。現在聽說這樣的獸潮以后每隔十年都會發生，誰能高興得起來。

舒珵默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倒是覺得，若真是這樣就好了。可如今的獸潮分明是不正常的。

按理來說，從承平八年開始，就應該是十年一次了。可承平八年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獸潮才出現。再加上出現了凌恒這樣的氣運之子，由不得他不多想。

見舒珵不回答，凌恒似乎也知道了答案，面色有些難看。

凌晗似乎是冷靜了些，聽了這番話，顫抖著唇：“所以下次獸潮，會在十年后？”

舒珵沒有正面回答，轉而說道：“其實正常情況下，獸潮的規模和承平八年是相差不多的。”

說到這兒，他扯了扯嘴角：“大寧剛開始建立的那四百多年，就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獸潮，甚至出現過二十多個無名境妖獸聯袂出現。那時候大寧一個無為境都沒有，可結果呢？大寧僅僅損失了一郡之地！”

舒珵面上滿是嘲諷的冷笑，卻又轉瞬消失：“但之后呢？承平八年同樣是這么多的無名境妖獸，整個岳州都差點沒了！而大寧，單單是岳州，就有二十多個郡！”

“現在我們不過是對付一群筑基境鍛體境的妖獸，不僅提前準備，而且有感知境武者居中策應，有岳州第一陣師布下殺陣，有朝廷，有講師坐鎮，竟還要半途結束嗎？”

舒珵目光緊緊的盯著凌晗，雖不咄咄逼人，卻也讓凌晗偏過頭去，突然有點后悔自己的沖動。

“那這獸潮，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凌晗不由得絕望道。

“難道朝廷能徹底摧毀岳陽山脈的妖獸嗎？還是說他們能派人進入岳陽山脈的核心，搗毀妖獸的老巢？”舒珵似譏諷似無奈地說道。

凌恒奇怪地看了舒珵一眼，有些苦澀地說道：“小晗，妖獸是殺不完的。只能是它們來了，我們擋住它們。”

誰都知道，岳陽山脈核心區是進不得的。

岳陽山脈真的很大。岳州和大寧其他州不同，它很長，像一條長長的飄帶，橫亙大寧北部。而岳州的東北方一直到西北方，全都與岳陽山脈相鄰。甚至，大寧疆域內的山脈，也不過是岳陽山脈的一部分。

大寧的所有州郡內，和岳陽山脈相鄰的，只有岳州。

但岳州百姓平日里活動的地方，也只是岳陽山脈的外圍部分。核心區，從來沒有人進去過。

或者說，根本找不到進去的辦法。

這么多年來，不是沒人試過。然而你以為你走的很深了，但實際上，卻一直在原地轉圈。

從來沒有人能夠跨越岳陽山脈，走到它的另一邊去。也就是說，岳陽山脈更北的地方是什么，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走得過去，那邊也沒有人能夠走過來。當然，或許是那邊根本就沒有人呢。總之，大寧百姓的心里，岳州就是這世上最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