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知道了一些，告訴你一切也無妨。只是這件事千萬不能向檢兒透露半句。”常洛鄭重聲明。

“嗯。”

“我承認錯在于我，那時候因為挺擊案一事，搞得我精神恍惚，脾氣也越發暴躁，故而失手。”

“這些話不該同我講。”

“我知道。”常洛嘆了口氣。

“如若你是檢兒，你會原諒為父嗎？”由校從父親的眼里看到悔過，父親是多么渴望從他嘴里知道答案。

“孩兒。。。不知道。”由校不能替五弟回答這個關乎人命的問題尤其是與親人掛鉤。

“那你能原諒李選侍嗎？”

這個問題從父親的嘴里一出就如晴天霹靂般，由校的心宛如被針扎的刺痛。由校眉頭一緊，咬著下唇，他沒曾想過父親會直接這樣問。

由校自然是沒法原諒她的，如果不是她娘親也不會悲憤而死，五弟會得到更妥善的照顧。如此蛇蝎心腸的女子憑什么受到父親的寵愛，果然感情會蒙蔽雙眼和雙耳，看不清也聽不清。

由校強烈地抗拒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父親不會滿意他的回答。

鎮定了心神，由校堅決地回道：“絕不會。”

常洛略顯失望地沖著由校微笑。“早知你會這樣說。為父明白。”

“父親，您還有什么話想說嗎？沒有的話可否讓孩兒一人溫習孫先生所教的課業。”由校覺得父親應該沒什么話想要對他說了，自己也無話可說，只好尋個理由恭送父親。

“...沒了。”

“那孩兒就恭送父親。”

離開之際，常洛問道：“你覺得父親將來會是個有為之君嗎？”

由校停頓，不知怎么回話。

“看來你心中已有答案了。”還沒等由校回過神，常洛就默默地走了。由校望著父親遠去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感到孤獨。

“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像皇爺爺和父親一樣。一樣的孤寂，心事不能對他人而語，就連最親近的人也是，只能默默承受。這就是為什么帝王都稱孤道寡吧。”

回到自己的書案前坐在木椅上，輕推著掛在毛筆架的毛筆。由校看著那支毛筆來回擺動，想起方才父親離開前問的那一句。

“有為之君，有為之君。何為有為之君？不就是百姓安居樂業，無內憂外患嗎嘛。想來也不是那么難吧。”

萬歷四十八年。又過了一年。

“母后。”常洛對著躺在病榻的王皇后說道。

“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母妃把你托付給我，我就會拼力維護你的太子之位。看你太子位保全，我總算不辜負妹妹臨終前的囑托了。”

“母后，求您別說了。好好休息。”常洛關切且擔憂地說道。現在只有眼前的王皇后是真正關心他的人，如若沒有她力阻，他的太子位說不定早就沒了。

“母后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待我逝去后，你得好好照顧自己。”王皇后不舍地望著常洛說道。

“母后，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母妃已經不在了，您就是洛兒最親的人了。您不能離開洛兒。”

“你還有陛下。雖說陛下偏愛福王和鄭貴妃，但你也是他的骨血。心底還是有你的。”

“母后，洛兒知道。知道。”

“嗯，我想再見一眼陛下。”

“好，洛兒這就去找父皇。”

常洛飛奔地往乾清宮跑去，他從來沒有那么不顧禮節在宮里橫沖直撞，就為了早點讓母后見著父皇。

“都給本宮讓開！讓開！”

“拜見太子殿下。”見到太子跑來的宦官和宮女都向他行禮可他卻無暇顧及一掃而過，只知道母后必須見著父皇。

“洛兒求見父皇。快去請稟告一聲。”常洛一見到守在乾清門外的宦官便趕緊吩咐道。

“陛下，太子求見。好像有什么要緊的事。”張康通知萬歷皇帝。

“急事。那就請太子進來吧。”萬歷皇帝無精打采地說道。

“父皇，母后她想見您。她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常洛直截了當地說。

“喜姐...喜姐...快擺駕，我...要去看望皇后。”萬歷皇帝萬分迫切地吩咐張康道。

張康扶著無力，身材臃腫的萬歷皇帝艱難地下椅。

“擺駕去坤寧宮！”張康吆喝一聲。

在轎里，萬歷皇帝心神不寧，與皇后的種種往事不斷浮現在腦海。畢竟與皇后少年成婚，相處了半生的光陰，沒有所謂的愛情也有相濡以沫的親情。自然免不了擔心，害怕失去這個依靠，這個陪伴多年的妻子。

“陛下，到了。”張康對著轎里的萬歷皇帝道。

“快扶我下轎。”

看著面前富麗堂皇的坤寧宮，萬歷皇帝心里有些許愧疚，他真的虧欠皇后太多了。自己對她沒有男女之情除了是母后的安排外沒有選擇權，王皇后和他自己實在是太相似了。

與皇后在一塊，就覺得好似看到自己的身影，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她，漸漸地疏遠她。

但這一次不同，他渴望見到皇后。

“皇后！皇后！我來了！”萬歷皇帝一進坤寧宮就喊道生怕皇后等不及，那一聲聲叫喚是為了告訴皇后再等一會，他已經來了。

萬歷皇帝恨不得自己的腿如馬蹄，能夠飛奔地到皇后身邊。可惜他那瘸了的腿和肥胖的身體，只能讓他行走的異常緩慢。

盡管很努力地前行，但卻舉步維艱。

常洛稟告父皇后便急忙回到母后榻邊，一同等著陛下的到來。

“我聽到他的聲音了。我想我是等不到了。”王皇后面色如雪，毫無血色，眼角流淚，盡最后一口氣說道。

說完這最后一句，王皇后便咽下最后一口氣，雖未能見上夫君最后一面但能聽到他的叫喚也算無憾了。

“母后！”常洛撕心裂肺地呼叫，卻再無回應。

聽到常洛的叫喊聲，萬歷皇帝的心感到一陣劇痛，捂著胸口。

“陛下，您還能行走嗎。”張康眼見萬歷皇帝捂胸口的舉動，擔心地問道。

“扶著我。就要見到她了...就要了....”萬歷皇帝氣喘吁吁地說，這個氣喘并不是因為步履蹣跚造成的，而是悲痛欲絕導致萬歷皇帝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