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漫長的冬天，寒流肆虐著大地，人們藏身窠穴之中，采石脂引燃，熬過這個魔鬼的約會

幸好撒馬爾干人民勤勞勇敢、人才卓絕，一介學者探明阿爾泰石脂地脈，及時開采，方才得以順利度過這一場如約而至的酷寒異數

整個冬天人們都在談論婚禮的盛況，那是撒馬爾干的驕傲

盧苊，已然成為人們心中的女神，備受寵愛

我們的貴人，他們常常這樣説

我們的公主，武士這樣稱呼

我們的姐姐，小孩子們這樣喚她

可是盧苊低下頭，微笑合十，説一聲，別這樣，請叫我盧苊

盧苊、盧苊、盧苊，在寒流歇腳的間隙，盧苊前來問候，人們站在門口輕輕地呼喚她的名字

盧苊不敢回頭，她不知道有甚么人擔當得起這樣純潔的呼喚

除了盧苊，在人們的談話中，也涵永著一些熟悉的名字

大宛的名伶、月氏女郎、驚若天人的厙婉汗、平措赤列、橐駝旅、倉木決、浪跡天涯的棋客元鵾、喬戈那烈、粟特三老、蒼庾嶺的鞳西陀、烏弋巖最新任命的驪戎將軍單嶢、羖獠巫師海吾

他們或者前來觀禮，或者送來食物牲畜御寒日用，又或協助勘探開采地脈，他們都是撒馬爾干人永遠的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是這麼輕，又是這麼重，可是你選擇成為撒馬爾干人的朋友，你有福了

我們是上帝的子民，我們將把福音傳遍義人的窗欞，人類將沒有孤嶌

當然，還有一個人們永不厭倦的名字，夷數，是他帶來了源自拜占庭的藥方，驅除了癘蠱

我們的契父，愿你長命百歲、福音永傳

在楘纛帳下，薩厎?、盧苊前來例行問安，侍從韋塚挑簾守備，二人進帳侍坐

老城主薩蘇的轅門設在穹頂廣場西北一垣廢筑之中，似乎是一座冥紀窮圮，薩蘇習於罽帳，決定本所駐扎在此

拔汗那信使來耶，薩蘇將一封信箋遞給薩厎?

盧苊，説説拔汗那的故事罷

婢女斟上茶來，來自鴬溟海蝶菴的白茶

拔汗那俗稱大宛，中亞古國，位于帕米爾高原西麓，錫爾河下游費爾干納盆地一側，古希臘時代，希臘三賢之一亜里斯多德的學生雅歴東征，于費爾干納北岸構筑安條克城，并按希臘方式在各村鎮修建塢筑，從此希臘騎士與蔥嶺仕女通婚，遂成拔汗那之淵源

這個雅歴就是大宛的宗主嗎，呵呵，有趣

傳説雅歴的母親奧林匹亞斯夢見一道閃電穿過她的形骸，燃起熊熊大火，在她身上蔓延開來，直到夢醒來之后才被撲滅，所以人們説這個在火中誕生的孩子便是雅歴，后來雅歴遠征錫瓦綠洲的神廟，在神廟中獲得啟示，他是來自隱藏者的系統

隱藏者，薩蘇咀嚼著這個名詞

亜里士多德深深影響了他的一生，尤其注授荷馬史詩，從此他的牀頭放著一本書，伊利亞特，同時雅歴堅持在行軍生活中按照希臘方式舉辦各種體育競技活動及文化傳習，即使在平定地方叛亂后，也要堅決保留供奉眾神的圣殿以及詩人的居所，整個雅歴東征的過程也是傳播希臘文化的進程，一路建造了多座希臘風格的城市，在深度文明嬗變中催生了拜占庭帝國的誕生

薩蘇微笑、默嘆、如飲春醪，這是希臘之子啊

前344年，十二歲的雅歴看到一匹人們認為不能馴服的烈馬，名字叫卜奢法洛斯，他走上前去，溫柔地對卜奢法洛斯說了幾句不知什么話，竟成功地馴服了這疋桀驁不馴的靈獣，至于他到底説了什么，成為時間之河一個永遠的謎，這匹鶀鴈駿陪伴著他的征戰生涯，直至征服波斯的最后一戰，良馬身中流矢，不幸染毒徂歿，雅歴為之舉行極其隆重的葬禮，表達對坐騎兼戰友的眷戀和禮遇

后來大宛汗血馬威震天下，不知與這鶀鴈云中驂可有干系

汗血寶馬，原是鶀鴈與當地蔥嶺的玉駸馬遇合，所毓之尨種，而必多駿異之材焉

拔汗大宛有大小屬邑七十余城，人口數十萬，農耕、畜牧好生興盛，產稻、麥、苜蓿、葡萄等，葡萄多用于釀酒，貴人家藏酒至萬石於橡木巨桶之中，倒是一個虛度時光的絕妙所在，薩蘇笑談評論

何不進軍大宛，暴殄天物邪，盧苊湊趣

二人以茶代酒，對飲?笑

搉要進軍拔汗那，你看，薩厎?把信箋遞給盧苊

盧苊一看滿紙皆是如是我聞、大人鈞鑒之類的廢話，只是在最后一句，點明康居公主狄嬋會獵費爾干納谷地，現在苦盞山清修，意欲得見使君一面，則雖死而無憾矣

盧苊盍目與沉思

薩蘇、薩厎?一盞清茶、虛飲而已

你與狄嬋情若兄妹，當然要去，待到春暖花開的節氣，你就領兵出發罷

可是

你放心，這里有爹爹和我，撒馬爾干全民皆兵，何所畏耶

薩厎?與盧苊拜倒在地，薩蘇呵呵一笑，拂袖起身翩然而去

二人出來轅門，徑望妙斲渃厈邊漫游，天青色的沆浪拍打在沙灘上，發出嬅啦嬅啦的偕鳴

多少人當以席卷天下，耳際飄蕩著方才結束的談話

縱橫決蕩之涯略，老城主希吁捭闔歟

百萬之眾，投之以險，將軍之事也

十萬鐵騎可逐鹿乎

區區控弦千夫，何所為邪

各種聲音、紛至沓來

不妨，盧苊説，要祈禱，以天父的名義

虔誠、祈禱、見證

乃是惟一開啟宇宙齒輪的密鑰

凝望著自己的孩兒，薩蘇沒有歉疚

我們是神的子民，永不貧乏

要尊重你的鵶乕，薩蘇説

每一個鵶乕都是銳士、脩士、死士，要像手足一樣，對待他們，這是來自葉路撒冷的誡命，這是希臘的聲音

薩厎?陷入某種暈眩之中，妙斲渃的夕露，請洗去我靈魂的塵埃

荷馬史詩的旋律、希臘三賢的廣場腔調、巍峨的神廟、隱藏者的系統、閃電之中誕生的西方戰神、卜奢法洛斯、希臘的聲音，這一切意味著什么，盧苊、父親，他們似乎看到了答案，可是，我承認我沒有，除了兵法和朝夕相處的鵶乕，我一無所有

你可以的，這兩樣已經足夠啦，盧苊總是能一目了然

你是誰，盧苊，薩厎?常常有種逐夢的感覺，似乎永遠也無法走到盧苊呈現的無限風景的盡頭，那是什么呢

我是你的女人啊，盧苊莞爾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