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撒馬尓干城東，經緯錯落幾條小街

最靠城垣盡頭植又槐蔭的牙石街，通往沈謐之汐映秀潭

潭西一塥扶疏町香花樹，歅歅希希

空階之上，就是青瓦白墻的碁乺，羽衣館

今天，鵠纓笄徒挑鬥黑黛倹侍

正是刀尖舐血的，酷戯

靺尕，來自敦煌的畫師，扵邀潑尼前往一游

二人如約來到后院，乃是一檐梭門拓木精舍，應邀前來觀弈的，趺坐東窗之下，四下梭門虛掩，好似明堂建制

午后日昃，光陰斜斜落在青枬木版之上，似乎澀澀潛入木芯，纖毫畢現，渾不刺眼

幾介少年正襟危坐，靜候本屆大手合之兩襞魁星就位

原來羽衣館月初已然開啟年度大手合之道筵，已然決出鵠纓階、黑黛階首席劍侍

此乃最后一役，一旦獵命輒躋身羽衣，遂應仙髠

少頃未時，一矜青衣懷抱一梔玉如意，騫引領銜剣仕復位

待到二人相對鞠躬如儀，儇儇就坐，潑尼這才看見，原來黑黛劍侍竟是盧苊

另一位煊煊少年，乃是撒馬尓干城主鳳郎児，薩厎?

青衣正是之前檗芷少女之一，與盧苊儕徒左右的，喚做依莎

依莎點頭示意，薩厎?執白先行，悠悠打在右上黑碁座子之下，掛角

盧苊很快拈起黑子打在一間低夾位，緊湊節拍

那薩厎?也是信步閑庭，拈子徑向中央，一間跳

盧苊三路亦望中央一間跳，纏斗追逐

但見二人舉止雍容，行云流水，好似隨流飄蕩，渾莫用力

一個奚奚素手彈纖指，一個肥白柔軟落清漣

好一幅美妙的風光，好一雙相映成趣的奴郎児

不過，潑尼無暇顧及這些，盍目冥想

這一路手法，每一步都是如此熟悉，難道那一局棋譜已然傳到，如此遙遠的，西域之西

側目一瞥，靺尕引頸凝望，狂喜迷茫

但見窗外花樹荼蘼，戔戔旋旋，幾枚町香花瓣，在秋風中翩躚起舞，浪戲浮淼

光線好似過濾刺眼的麩芒，淡淡灑在林間檐下及葭席之上

幾聲鳥鳴啁啾，當是烏雀之屬，亦是平添幾分幽默

青衣依莎憑幾搦管迻錄，譜記黑白著數

待到黑碁第二十八手落下，白棋第二十九手赫然變招，?姌轉身，更投大場致列，擺開架勢，拉長戰線，端的是變幻莫測，千姿百態

果然有點意思，潑尼暗自贊許，這才細看那肥白少年

只見他一披赭襞，仿佛空門幽侶，白皙臉龐線條雋雅，眉眼清麗飛煙，左手食中兩指拈子遙落，好似風過晴天，雨點芭蕉，渾無半分俗念

好一披修羅児

驀地見他右手捻一手串，竟是天生異象，僅有拇指，中指，無名指

之前想是藏在袖中，未露行藏

三指捻株輪回，周而復始，只是三指頗顯笨拙，齒輪桀桀

乃是14株加佛塔

圣觀音菩薩與十方、三世、六道眾生同一悲愴，諸眾生萌發十四種無畏功德，故又命施無畏

之十四無畏，曰

一株返照自性，一切岑寂，受苦眾生蒙此真觀，即得解脫，是為無畏

二株旋轉知見，茍遇火難，火不能焚，是為無畏

三株旋轉觀聽，雖遇大水所漂，水不能溺，是為無畏

四株斷滅妄想，發大慈心，無殺害念，眾生入于羅剎，鬼自滅焰，是為無畏

五株六根消復，臨當被害，妖刀截截折壞，是為無畏

六株從聞熏習，慧性精明之遍照十方，周流法界，幽暗即消，眾生或藥叉、諸幽冥來近其側，念菩薩之精明，藥叉之受明奪，無能窺視，是為無畏

七株不受虛妄聲塵系縛，眾生返照自性，獲得解脫，是為無畏

八株聞慧圓成，遍生慈力，以念力令彼滌樂，眾生之險如履坦途，或遇惡寇，自不能劫，是為無畏

九株使性多淫者，不生色念，是為無畏

十株使懷忿記恨之人不生嗔恚，是為無畏

十一株一切昏鈍無善心之人，遠離癡暗，是為無畏

十二株無后眾生，求男者，令得生男，是為無畏

十三株無后眾生，求女者，即得生女，是為無畏

十四株永觀音名號，眾生所庇福德與恒河沙數，是為無畏

梵天拂過，塵埃無染

乃是沉香手械，凡修真上界之曠世法寶，木系玄沉，樹脂沁潤，襲來樸素的溫馨，好似一泓大寂滅海，泛葉扁舟，清安自廓

一場漫長的禰刺神應之修羅決

場中人目不斜視，垂睫用命，紛紜初雪的氣息

潑尼藏身門隙，旋踵漂移，檐下袖手啟復悄然離去

從始至終，盧苊，沒有看他一眼

碁侍，亦武士道焉

棋，就是武士的妖刀

彈指飛花

殺無赦

略無聲息之剣炁

之

棋語

惟知己何解

故無聲

無視

無別

無證

無庸

此乃命運之蓺，何須杞人憂天，玩火自焚

潑尼仰天唏噓一梢，淡淡的町香，自開自落，扵人各擅歧途

翌日續弈，潑尼獨棲槐街一隅蔭館，點了幾個本畋菜肴，自斟自飲，且以永日

原來銜階碁爭，乃是二日制祗事，頭天結束之后，各回棋舍棲息，歟饗，不得外出敘覯

有所思，亦無所思焉，潑尼似乎已經隱隱預見，最后答案

不過，已然守望，在槐街樹蔭下的，酒肆

止是為了安泊

法地若動，眾生勿安

直到日闇戌時，靺尕施施然進來野館，在潑尼對面坐下，見桌上空碗，把了酒觚，獨斟啜飲，連盡三斝

潑尼歅歅把酒漫下，渾莫多舛

盧苊已然大優的局面

靜默

即將進入收官階段

沈默

遽暴劫爭

默然

盧苊，不愧是盧苊啊，臨危不亂，引發四劫循環

所有人以為，天降無勝負名局

是，所有人

可是

天外飛仙，一著天外飛仙，歟歟，非戰之罪，實乃天意之妒紅顏兮

她還，還好麼

一湚妍雪，墜落緇袂烏衣

潑尼瑟瑟苦笑，低頭啜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