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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方夜譚

  • 羽遁記
  • 西南移
  • 3333字
  • 2018-03-24 16:40:29

冽風浩蕩,大地空廓無垠,兩道裂壁之間,展開方圓百里的大草甸,和更遠處的雪山遙相輝映,似乎來到了一個從未被開啟過的世界

青煙,霞曲一聲咻鳴,自奮駿蹄,奔下嵎口,徑望雪山風馳電掣,大顯神通

未到日入酉時,雪山已是儼然在望

倆人立馬憑陵,正在仰望雪山,心曠神怡,驀聽得桀桀呃呃之聲

又見數騎從西陲一側疾馳進來草甸,略無猶豫,打馬更向雪山落荒而去

又是一陣統統之聲,大地微微顫栗搖晃

東方知道厲害,在霞曲尾后抽了一鞭,策馬更向雪山卷來

也是說來就來,一群高原灰狼遽爾現身,狂飆追來

東方早已撿了無數尖石,回首流星彈指,登時放倒十余匹健狼,群狼一擁而上,撕咬之間,骨銷肉盡

要的正是這片刻的余裕飛絮,二騎已然遁入一堵高地,之前三人見兩騎脫險上來,忙擲下鹿角柵欄,封閉通道

東方,柳葉早已跳下馬來,牽了坐騎徑上甬道云梯,上得高臺,原來是一界廢墟

但見數根石柱方天畫戟一般,直插虛空,乃是漢白玉巍峨恢筑,渾不似藏域調式,似乎也異于西疆蔥嶺大食界燭天教,實不知源于何方,仿佛來自一個異度的世界

高臺與雪山相連,后山又一個巖窟,傳來嘶鳴之聲,青煙,霞曲自是略無稍頓,奮鬃搖尾而去

又有一介康巴漢子過來見禮,原來是喜馬拉雅山南部的牧民,叫做良蛤,另二位叫做斯郎,革鈸

東方報了柳葉和自家姓名,那良蛤一聽之下,登時大喜,上前拉住東方的手連連搖晃,言道,早聞公子大名,今天才得一見,當真是榮幸之至啊,原來他也略解中原白話

東方見柳葉悄立晚風,忙過來相陪,只見巖下烏泱泱盡是獠牙惡獸,緩緩繞高臺流動,似乎在尋找突破的罅隙

東方嘿嘿笑道,且看看我們誰先餓死

柳葉哼哼一笑道,一匹大漠老橐駝,怎么也餓不死的

東方干笑幾聲,正要出謀劃策,柳葉也不理他,徑直來到墟下,抬眼來望那幾擎戟天杵玉,半晌無語

纖手來撫,漢白玉熒光乍泄,兀兀生威

漢白玉乃我中原幽州靈石,何以在此現身,柳葉自言自語

東方拱手賠笑,小心伺候

少時,柳葉幽幽嘆了一口氣,說一聲,還有水麼

東方忙步入后山巖穴中提來皮囊,遞給柳葉

又見藏家三男均在墟邊監視狼群,也就來到墻邊,靜觀其變

但見狼群已然分流數落,各據一方,倒也井然有序,儼然堂堂之師,星羅棋布

柳葉手抓一根木鐸,徑向后山洞窟去了

待到夜幕降臨,良蛤在墟界一側拾了枯柴,攏起一堆篝火,以御寒涼

想來惡狼不致破界,東方與三人圍塘閑話

說起這高原灰狼的來歷,原來這里叫邦溝大裂谷,每到夏季,散落各地的狼群均要回到此地,繁衍生息,認祖歸宗,乃是狼族最初的家園和終極安息之地,在這個時候,它們不允許任何外來物種的造訪

這么說來,倒是我們莽撞啦,東方笑道

那良蛤自行說起三人的來意,原來他們涉險來到此地,乃是為了尋訪一支狼族,說是斯郎兄弟小時候曾和一群狼獠一起生活了很長時候,后來一位異人路過,甚以為奇,便攜他到一座寺廟打雜參學,如今法術小瞻,便來拜訪當年的狼家,哪知青藏高原實在廣闊無窮,竟是踏破鐵鞋,全無頭緒,這才想到索性孤軍深入,狼穴認親

東方嘖嘖贊嘆,所謂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說的正是斯郎兄這樣的人罷

斯郎低眉遜謝,竟無多話

倒是革鈸笑容可掬,說斯郎二哥素來話少,請先生莫要見怪

竟是字正腔圓,一口中原官話

良蛤介紹,三人乃是結拜弟兄,這三弟革鈸自小隨牦牛商旅來往于雪域和桑陸之間,早就聽說了雕客的令名,只恨無緣拜見,今天才得如愿一親尊范

東方嘻嘻一笑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只怕要讓革鈸兄弟失望啦

那革鈸也是飛揚脫跳的性格,竟是納頭就拜,喚一聲,哥哥在上,小弟這廂有禮也

東方忙低頭還禮,對這個萍水相逢的小兄弟,也是說不出來的喜歡

其實人們就是這樣,同類還是異類,只須聞一下對方身上的氣息,一目了然,十拿九穩

良蛤又拿來糌粑,清水,請柳葉過來就坐,大家共敘長夜

斯郎突然間開口說話,雖是言辭生疏,倒也差池可解,說的是,請柳葉開示窟中世界

東方袖手垂瞼,也是好生期待

柳葉閉目澄意良久,無言

一時狼嗥,此起彼伏,浪卷空谷

呃呃,嗚嗚,嗷嗷

不絕于耳

原來朔月當空,獸性勃發,噴薄之際,滌蕩星街

待到狼聲平息下來,柳葉天方夜話

那窟中巖畫,說的是這個神廟的故事

三人見過巖畫,垂首諦聽

這是帕拉斯神廟

靜默

說的是宇宙洪荒之時,天穹大神和百合奴在銀河之波上泛舟御世,陸續誕下十二個神祗,大神嫉妒自己的孩子,說了絕情的言語,提坦,你們將在緊張中遭到報應,所以他們被稱為提坦神族,是這個宇宙最早的環宰

四人俯首禮拜

后來兒子推翻了父親,成為宇宙之宰,后來孫子又推翻了兒子,成就萬神之宰,世稱提坦之戰

四人驚駭不已

說的是這萬神之宰,名叫霍斯,他害怕提坦神族的宿命再度上演,竟把如君吞入腹中,此后竟是頭痛欲裂,寢食難安,最后不得不打開頭顱,一侗英姿婀娜、披掛鎧甲的女神從裂開的頭顱中跳了出來,光彩照人,儀態萬方,她就是帕拉斯女主宰

原來這是帕拉斯神廟,四人躬身受教

后來拜占庭東漸,來自波斯的摩尼修士自稱是帕拉斯的化身,獨創摩尼燭天教,東渡太昊大陸,又稱光明神教

話說至此,斯郎深深禮拜請求開示教義

未有天地,先有善惡

善宗即光明,最高神被稱為鵲父,徵玄鳥為巡天扈駕御風之翼

清凈、光明、大力、智慧

四方拱衛十二諸神,世稱十二常駐寶光王

惡宗黑暗之魔,游蕩在下界五嶽之隳

初際之末,黑暗之魔窺度光明世界,五念榮耀為之戰栗

遂召九天玄女

又召先意神

召五子凈息,妙風,明力,妙水,妙火為甲胄,逐黑暗軍團

先意戰敗,五明子竟遭五方魔吞噬

先意蘇醒,拜鵲父祈救七夕夜

父尊二次征召,光明神

序召大般

序召活靈

活靈率五子,持世明使,十天大王,降魔勝使,催光明使和地藏明使,來到五嶽之灰

活靈密念先意,得聞回應,傳二光明使,窮竟天坑無明欲界,救出先意

可是,從此五類魔黏附五明法身,如蠅著蜜,如鳥被罟,如魚吞鉤

五明子無從得救

四人聽得驚心動魄,瑟瑟顫抖

這是直指人心的靈魂秘史,似乎每一句都在振聾發聵,撕裂假面

斯郎伏地應和,默默淚流

何解,東方挺身叩教

柳葉蹙眉無語

驀地一道璨光從后崖洞窟中流溢而出,照亮了整個大裂谷

乃是五色珠光寶氣

青紅黃綠紫

絪缊流波,回旋霰落

柳葉頃刻間鬢發皆碧,遍體異光

纖纖素手,竟捻一珠

慶嚴殊好,吐露光華,普照四方上座

摩尼株,乃是白水晶所蘊

熊熊燃燒的烈焰,妙化五彩瑰寶,庇佑茫茫人海義主

白水晶是神教三寶之一,世稱無垢如意光

良蛤三兄弟驀地拜倒在地,齊聲說,教主在上,吾教妙風三使參見帕拉斯神廟女主

柳葉半晌無語

三人磕頭不已,抖擻欷歔,說是每年夏至前后,三人均是在此守望,一等就是十年,終于等到了神教真命女主宰,斯郎雙手奉上一枚水晶魔戒,兩手發抖,修水瀅然,拜請柳葉撋就

東方也是一旁拜倒在地,推波助瀾

柳葉兮兮嘆道,也是難為你們啦,接過教主綬戒,又啟玉聲,不過有言在先,吾家暫且履鑒祭司之職,權攝教主圣銜之時序敕令,待到天命本尊現身,汝等不可干擾仙家譜系序列之為圭臬

三人登時大喜過望,畢竟又十年神廟虛位以待,終于迎來女主,雖是暫且擔任祭司之職,終究還有回旋的余地,殊不知神教一天無主,就停擺一天,如今已是四分五裂,漸趨式微,亟待一矜素人提綱挈領,復興圣庭,均是五體投地,叩行大禮,口稱祭司御神座下,妙風三使惟神座驅馳

柳葉不喜繁文縟節,揮手還禮,命三人以柳葉相稱即可,免去跪拜禮數

三人唯唯諾諾,欣然從命

柳葉徑歸神窟安謐,夏夜淇奧,人獸毋妄

翌日柳葉憑虛捻摩尼株咄叱群狼,天牧殺機,云端乍泄,狼群皆瑟瑟顫抖,搖尾乞憐,柳葉遙指草甸,麾叱數聲,數十落狼族福至心靈,緩緩退卻,遁入大草谷綠甸深處,惟有一落狼族向隅踟躕,竟不忍去

斯郎躍下故壘,奔到狼獠之中,單膝跪地,從袖中抓出一團物事,饗祚獠君

原來是一顱藏羚羊頭

狼獠逡巡斯郎數匝,清嗟幾聲,銜了羊頭率族中狼曲熙攘而去

惟有一匹小狼,來到斯郎身畔,抬眼睇盼,竟不肯離開

斯郎遙指狼族足跡,虛叱數聲,那知小狼更向前覷,叼了斯郎衣袂,泯然無畏,天稟情深

斯郎伸手抱了小狼,佇足守望,竟沒有一匹牝狼前來顧盼相召

想是這頭小狼和你有緣,斯郎兄便收了它罷

斯郎回頭,幾人早已來到身后,東方一言道盡

革鈸從二哥手中搶過小狼,滿心歡喜,說是請雕俠哥哥給它取一個名字

東方一瞥柳葉,柳葉也是抿嘴袖手,微笑鼓勵

東方只好恭敬不如從命,搜腸刮肚,說了一個名字,眾人拍手叫好,紛紜亂叫

酋長,酋長大人,嘻嘻,咯咯,哈哈

那小狼也是伶俐敏捷,嗚嗚低鳴,侃侃回應,似乎心知肚明,自己搖身一變叫做酋長,殷殷然結歡示好

眾人大笑聲中,紛紛奉上牦牛肉干,油煎馃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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