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結在明虛長老閉關室的青石墻縫里,泛著清冷的光。玄塵子站在那扇刻滿符文的石門前,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要被山風揉碎。
“明虛老祖。”他輕喚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云紋,“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閉關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符文流轉時發出的微弱嗡鳴。玄塵子卻像對著空氣傾訴般,繼續說道:“內外門那幾位中立長老,這幾日看風向的眼神都變了。墨嚴他們借著大比的由頭步步緊逼,如今連資源配比的規矩都要掀翻……”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您也知道,這次大比的排名,要定未來三年的天元洲資源份額。第五名……分到的,連維持宗門基本運轉都難。更別說,云珩子師兄突破失敗的事,成了他們手里最利的刀,一刀刀割在咱們這些想守著宗門根基的人身上。”
山風穿過回廊,帶著寒意撲在他臉上。玄塵子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一片沉郁:“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亂子了。為了不讓青云宗真走到刀兵相向那一步……有些東西,不得不舍了。”
說完這句話,他對著木門深深一揖,轉身時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沉重得讓人心頭發緊。而那扇緊閉的石門后,依舊只有符文的輕響,仿佛什么都沒聽見,又仿佛什么都已了然。
翌日
青云宗主峰議事殿內,檀香與凝重的氣息交織。殿門緊閉,卻鎖不住空氣里翻涌的暗流,殿外侍立的弟子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了殿內足以撼動宗門根基的對峙。
執法殿長老墨嚴一身玄色勁裝,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率先發難,實木桌面應聲裂開細紋:“天元洲大比墊底!難道諸位還想守著老規矩坐以待斃?云珩子太上長老突破失敗,正是宗門氣運衰敗之兆,再不變革,不出十年,青云宗怕是要從六大宗門除名!”他聲如洪鐘,字字砸在眾人心上,身后的雷猛甕聲附和:“墨長老說得對!煉器閣的各項武器裝備煉制壓了三年,資源全往丹房傾斜,可弟子戰力上不去,再多丹藥,再高修為有何用?”
掌門玄塵子端坐主位,素色道袍下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目光掃過對面劍拔弩張的幾位長老,最終落在丹房長老云松身上。云松捋著長須,眉頭緊鎖:“變革并非不可,但丹道乃宗門根基,豈能輕言動搖?弟子修為不足,更需丹藥輔助,貿然削減丹房資源,只會適得其反。”
“根基?”獵妖長老蕭烈冷笑一聲,腰間的獸骨令牌隨動作輕響,“去年獵妖隊深入黑風谷,帶回的材料內務殿扣下大半,說是要優先供給丹房煉藥。結果呢?大比上弟子修為倒是上去了,連像樣的舍我其誰的拼搏意識都沒有,三年前靠隱靈根歐陽峰艱難拿了個外門第一,更是說明了修煉不光看天賦修為,更看實戰能力難道靠丹藥堆上去的修為能硬抗對手的飛劍?”
典籍長老許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玉鏡,聲音溫和卻帶著堅持:“蕭長老稍安。宗門典籍記載,往屆低谷期皆以穩為重,貿然打破傳承有序的資源分配,恐引發更大動蕩。”
“有序?”外門長老徐越忍不住插話,“外門弟子每月只能領到兩枚聚氣丹,連基礎修煉都難以為繼,這也叫有序?”
爭論聲越來越烈,殿內靈力波動都變得紊亂。玄塵子終于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目光投向殿首那道緊閉的偏門——太上長老玄霄雖未現身,卻以一道神識籠罩著議事殿,他的默許,正是這場博弈的導火索。
“罷了。”玄塵子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既然諸位分歧至此,便以宗門未來立誓,各陳變革之策。三日后,由太上長老院定奪。”
話音落,殿內陷入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都清楚,這三日的較量,將決定青云宗未來十年的走向。墨嚴等人眼中閃過厲色,而云松一方則面色凝重,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三日后的清晨,青云宗的鐘聲一反常態地連響九下,穿透云霧傳遍了整個山門。弟子們紛紛駐足,望著主峰方向——這般鐘聲,通常只在宗門有重大變故時響起。
很快,一道法令以玉簡形式傳遍各殿:掌門玄塵子親令,任執法殿長老墨嚴為青云宗副宗主,總領宗門大小事務;而玄塵子本人,則將閉關潛修,全力沖擊元嬰境界。
消息一出,整個青云宗都炸開了鍋。誰都看得出,這道法令意味著保守派的退讓——讓墨嚴這位改革派核心人物執掌宗門實權,無異于將青云宗的航向交到了對方手中。
更令人心驚的傳聞在私下里流轉:這三日里,主峰深處曾爆發出兩股撼天動地的靈力波動,相持了整整一夜。有膽大的弟子遠遠望見,掌門的清玄劍氣與太上長老玄霄的赤霄真火在云層中碰撞,霞光與烈焰交織,幾乎撕裂了半邊天幕。
最終,是玄塵子勝了。但傳聞里說,那只是險勝半招。而這場勝負的代價,是一份默契——按改革派主張的“以潛力定資源”之規,宗門現存的最后一份元嬰突破材料,將優先供給玄塵子;作為交換,改革派得以正式執掌宗門,推行他們的新政。
玄塵子閉關的消息傳開時,有人看見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青云宗的山門,眼底沒有勝績的喜悅,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而新晉副宗主墨嚴在接掌事務時,雖意氣風發,卻也在轉身的瞬間,對著玄塵子閉關的方向,微微頷首。
一場沒有硝煙的博弈,以這樣一種近乎妥協的方式落下帷幕。只是所有人都清楚,這并非結束——當玄塵子閉關結束的那一日,當改革派的新政真正鋪開時,青云宗的命運,才會迎來真正的轉折。